父亲坐在我对面,看着他憔悴的脸,我突然悟出一个强大的事实,不知道为何,我以前从未意识到这点,事实是: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是一个叛徒,羊群中的一匹狼,我有一些地方与众不同,这种不同很不好,我想咆哮,想扑倒在父亲的膝头哭泣,发誓自己再也不这么做了,但我是狼,我还在撒谎,无论如何他会嗅出谎言,我们都心知肚明,如果再看到肖恩躺在公路上,浸泡在血色之中,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并不后悔,只是感到惭愧。
三个星期后,就在肖恩快要痊愈时,信到了。我麻木地撕开信封,就好像在被判有罪之后,宣读自己的判决书,我扫了一眼总分:28分,我又检查了一遍,看了看名字,没错。不知为何,这只能用奇迹来解释——我做到了。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下定决心,再也不为父亲工作了。我开车去了斯托克斯——镇上唯一一家杂货店,申请了一份包装杂货的工作,我当时只有16岁,但我没有把年龄告诉经理,于是他雇用我,每周工作40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四点我就去上班了。
我回到家时,爸爸正开着装载机。穿过废料场,我爬上梯子,抓住栏杆,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我告诉他,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我下午还会开起重机,直到他雇到人,他放下吊杆,盯着前方。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他看也没看我一眼,说道,“就没必要拖下去了。”
一周后,我向杨百翰大学提出了申请,我不知道如何填写申请表,所以泰勒帮我填了,他写道,我严格按照母亲设计的课程安排接受教育,她已确保我达到高中毕业的所有要求。
对于申请,我的感觉每天都不一样,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有时我确信,上帝希望我去上大学,因为祂赐给我28分,有时我确信,自己会被拒绝,上帝会因我的申请而惩罚我,因为我竟然要弃家人而去。但无论结果如何,我知道我会离开,即使不去上学,我也要去别的地方,从我将肖恩送去医院,而不是送他回母亲的那一刻,家就已经变了,我拒绝了它的一部分,现在它在拒绝我。
招生委员会效率很高,没有让我等太久,来信装在一个普通的信封里,看到信时,我心里一沉,拒绝信都很小,我心想。打开信封,我看到恭喜一词,我被录取了,新学期从1月5日开始。
母亲拥抱了我。爸爸努力摆出一副开心的样子,“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他说,“我们的家庭教育和公共教育一样好。”
我17岁生日的三天前,母亲开车送我去犹他州找公寓,我们找了整整一天,很晚才到家。看见爸爸正在吃冷冻食品当晚餐,他没煮好食物,一团浆糊,他周围的气氛充满了火药味,一触即燃。母亲连鞋子都没脱,就冲到厨房,拿起平底锅,准备一顿真正的晚餐。爸爸移到起居室,开始咒骂录像机,从走廊上我能看到电缆线没接上。我指出这一点时,他勃然大怒,他骂了一声,挥了挥手,喊道,在男人家里,电缆线应该一直处于连接状态,一个男人回到家,永远都不该发现录像机的电缆线没接上,我到底为什么要拔出它们来?
母亲从厨房冲了出来,“是我拔下来的,”她说。
爸爸朝他转过身来,唾沫四溅,“你为什么总是站在她那边?一个妻子应该支持自己的丈夫。”
我摸索着电缆线,而爸爸站在我身边大喊大叫,电缆线一再掉下来,我的心因慌乱而跳动,它压倒了一切想法,以至于我甚至忘了怎样将红色的一头和红色连上,白色的和白色连上。
接着慌乱消失了,我抬头看着父亲,看着他酱紫色的脸,看着他脖子上暴跳的青筋,我还是没能把电缆线接上,我站起身来,一旦站起来,我就不在乎电缆线是否连上了。我走出了房间,我走到厨房时,爸爸还在咆哮,我沿着走廊前走,回头看了看,母亲来到我刚才的位置,蹲在录像机前,摸索着电缆线,而爸爸站在她面前。
那一年,等待圣诞节来临,就像等待从悬崖边走过。自从千年虫以来,我从未如此确信某件可怕的事即将发生,它会将我从前认知的一切全部抹杀,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呢?我试着想象未来,用教授、作业、教室来填充它,但我的大脑无法召唤出那些事物,我的想象中曾经没有未来,直到新年夜,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该做准备,努力完成泰勒向大学保证的高中教育,但我不知道怎么做,也不想让泰勒帮忙。他在普渡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他甚至要结婚了,我想他并不希望为我的生活负责。
但他回家过圣诞节时,我注意到他在读一本叫《悲惨世界》的书,我觉得这肯定在那种大学生必读书目之列,于是也买了一本,希望从中学习一些历史或文学知识。但我没有学到,因为我无法区分虚构的故事和真实的背景。在我看来,拿破仑并不比冉•阿让更真实,这两人我之前都从未听说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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