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头两年,是家里最不平静的一段时间。
过年回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爸妈就会吵起来,很凶很激烈那种。小弟正处于叛逆期,整天跟一帮朋友出去混,脾气暴躁,一说他就急眼,大吼大叫的。大弟马上要参加高考,放假在家时还总是打游戏。
那天初二,邻居在我家门口停了一辆车堵住了大门,爸爸觉得不吉利,在门口嚷嚷。我妈觉得大过年的我爸在门口大喊大叫太丢人,于是就训我爸。最后演变成他们两个人的争吵。从早上吵到中午,从中午吵到晚上,越吵越凶,越吵越激烈。翻旧账,从埋怨对方不支持自己,到埋怨对方不管家,不管小孩。
最后我爸打了我妈。我都快不认识我爸妈了,剑拔弓弩,像两个仇人一样。
于是两个弟弟立刻加入了战斗,本来我不想参与,可是看到我爸打了我妈,火气一下就冲上来了,我尖锐的叫着,拿着拖鞋打我爸,都不像我自己。
我爸瞪了我一眼,转身把电脑屏幕砸得稀碎。那段时间我总跟我爸一起追剧。
我都不认识他了。也不认识我了。
爸爸毕竟老了,他要打我妈,可是打不过两个弟弟。爷爷奶奶也过来了。小弟说再吵他就从后墙跳下去,说完,他边哭边冲到了后墙,后墙外的地面比家里矮很多,大概有四米多高。我妈和奶奶赶紧去阻止,把小弟从墙上拽了下来。
狗在叫,猫在跳,家里一片狼藉。每个人都在哭,每个人又都不服输。
离婚!这是两个年近半百的人打完架后做出的决定。
夜幕已经降临。不记得是怎么平静下来的。大家都回屋里睡了。
半夜,我爸突然又叫喊起来,我妈也不甘示弱,于是他们又吵起来了,像白天一样。不过这次是各自躺在床上。
我阻止不了,又不能插嘴,也插不进去,他们吵得已经失去理智,就单纯地为了吵架而吵架。
我忍无可忍,披上外套就出去了,我妈问我干什么去,我没理她。
下雪了,雪落的声音真好听。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院子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白得不忍心踩,反射着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光,美得不像话。
我来到后墙,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不明白为什么我处在这样的成长环境里。在新年这样美好的时刻,别的家庭那么美满和睦,而我的家却鸡飞狗跳惨不忍睹。于是我蹲在一大片白色的雪地里,眼泪就流下来了。越想越委屈,后来变成嚎啕大哭。
大弟拿着手电出来了,他说,别哭了,姐,回去吧。我哭到情深根本停不下来。他不再说话,无声地站在我旁边。我哭了很久很久,腿早就麻了,浑身也早已冻透。哭得有点累了。大弟又说,我们回去吧,姐。于是,我站了起来,大弟在身后跟着我,我们各自回屋了。
我妈说,不吵了,赶紧睡吧。我爸说,不吵了不吵了,睡觉吧。
哭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一面想我怎么这么可怜,生在这样的家庭,我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另一面想也不能全怪爸妈,每个人身上都有问题。如果我们三个小孩再懂事一点,爸妈就不会吵了吧。
其实爸爸也不容易。妈妈没有收入,一家人的经济压力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他在外工作也会受委屈,没有发泄的渠道。有时候会觉得他不可理喻,还总拿他以前赌博的事儿怼他。妈妈呢,觉得爸爸长年在外,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操心受累,亲戚邻里间的人情世故,孩子的叛逆不听话还有吃穿用度,觉得爸爸不心疼她不理解她。他们每个人都有委屈啊。
小时候聪明伶俐回回考第一的我后来几经波折上了一所三本的大学,妈妈虽然说我能考上本科爸爸很满意了,但是跟人聊天,提起三本,总是浑身不自在。而且有三个孩子要养,三本的学费又是普通大学的三四倍,爸爸的压力很大吧。
我并没有扭转乾坤的神力,我能做的只有改变我自己,如果我足够优秀,优秀到爸妈提起我就开心,他们就不会再相互埋怨生气了吧。
我跟两个弟弟说,我们以后要懂事一点,好好努力学习,不让爸妈生气,让他们天天开开心心的,他们应该就不吵架了。两个弟弟说,好。
最感激的事情,就是爸妈给我生了两个弟弟。小时候每次家里吵架,我都只会哭,都是他们两个在旁边安慰我。
爸爸虽然有过不良嗜好,花钱大手大脚,但他最在意的就是他的三个孩子。他和妈妈唯一不会有分歧的事情就是让我们上学,读书。
来年的暑假,我就去打工了。给一家新开业的零食店当营业员。打工的前期相当于搬运工,先把一箱箱死沉死沉的零食搬到仓库架上,店铺开张后再整齐摆在货架上,整天整天地站着,脚上长了一层又厚又硬的茧。到现在我都不怎么喜欢吃零食,我觉得它们一点都不可爱。
一起的还有几个女生,我不知道她们坚持下来的动力是什么,但是我的动力,就是希望以后爸妈不再吵架。
虽然挣的不多,但是爸妈看到了我的努力。爸妈觉得让我一个女孩子出去打工觉得很对不起我,很愧疚。
再后来大弟高考629分上了一所985的学校,我考上了一所211的研究生。小弟也不跟他的那帮朋友天天出去混了,他一直学习不好,上了一所大专。其实小弟是我们三个里面最贴心最懂事的,很操心家里。后来谈了女朋友,很漂亮很懂事。他是最小的,也是最先工作的。
当然后来家里还是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不管怎么说,爸妈不再像以前那样先自己人打起来了,会共同商量问题。
现在每次给家里打电话,爸妈还是会斗嘴,但是能感觉到跟之前的吵架不一样。我也很会哄爸妈开心,每次都把他们逗的哈哈大笑。我想,一直就这样笑下去吧,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过年回家,爸爸每天做好吃的菜,一家人围在一起追剧,一起说笑,真好。
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六年前那个我痛哭的雪夜。我想那个时候,我做的决定应该是对的。
先做好自己,然后周围的一切都会跟着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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