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是在出生后的第三天来到这个家的。
方方正正的院子，在小宛卧室的窗前有一颗石榴树，阳光透过枝叶照进来，在床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小宛最喜欢在温暖的午后，眯着眼看阳光下泛着绿光的石榴叶子。
五月，石榴花开。
这一年，小宛五岁了，虽然搬了新家，她每天出去玩回家之前，都要去老房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下，仔细数一数开了几朵花，尽管她数到十一之后就开始凌乱了，最后也不知道到底开了几朵，但每次都数的特别认真，因为她觉得开几朵花，到秋天的时候就会结几个又大又红的石榴，想到那红红的籽、酸酸甜甜的滋味都会让她咽口水。
风和日丽的午后，小宛刚要往外跑，妈妈赶紧拦住，说：
“小宛和哥哥往后这些天不许再往老房子跑了啊，门我都锁上了。”
“为啥呀？”小宛边挣扎边问。
“家里来客人了，要住些天。晚些时候我会带你一起过去看看。”
天空暗下来的时候，小宛跟随妈妈去了家后面的老房子。妈妈把手里拎的食盒轻轻的放在地上，拿钥匙打开门走进院子，小宛发现房间里的灯居然亮了，跟随妈妈走进屋子里，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身边还有个小人儿在动。
“小宛，这是林阿姨。”妈妈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扶林秋文坐起来。
“林阿姨好~”小宛紧紧跟在妈妈的身后，探头望向小被子里醒着的小婴儿。
妈妈往林秋文腰后面垫了个垫子，问到：
“下午孩子睡的好吗？”
“多亏了嫂子的照顾，我奶水充足，他吃的饱睡的熟。”
林秋文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小宛还没见过这么小这么红的小婴儿，靠在床边伸出胳膊用小指头轻轻戳戳那个孩子的小手，又立刻把胳膊缩了回去，笑着抬头看着妈妈。
妈妈从食盒里取出了一碗小米粥、一碗鸡汤、两盘菜和几个煮鸡蛋，“妹妹你先吃饭，我来抱会儿孩子。”
林秋文站起身，忽听见院子外面有车驶来，响了两声喇叭，有人下车关车门的声音，林秋文立刻又坐下，仔细听到车开走的声音，怔了一会儿才起身去餐桌边坐下来吃饭。
林秋文轻声的问：“嫂子，孩子的爸爸一切挺好吧？”
“今天下午他托人带话来，说让你别担心，一切都好，你安心坐月子，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小宛靠在妈妈的身后斜着脑袋看着小婴儿，问：“林阿姨，这个小宝宝是你的吗？”
“对呀。”
“他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是个男宝宝，等他会说话了，要叫你小姐姐呢。”
“啊？真的吗？我是小姐姐啦。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叫我小姐姐呢？”
“小宛说话小一点声，你看他被你那一声‘啊’吓的眼睛都瞪圆了呢。”妈妈笑着告诉小宛，“小宛现在五岁，等再过一年你六岁的时候，他就会喊你姐姐了。”
“那他有哥哥吗？”
“他没有哥哥，但他有个姐姐，加上你他有两个姐姐呢。”
“我有哥哥，没有姐姐。”
“小宛哥哥呢？”林秋文笑着问小宛。
“在爸爸的学校上学呢。”
林秋文吃过饭，妈妈收拾洗漱完碗筷，把林秋文和孩子用过的衣物放到了篓里，“明天我过来把这些衣物洗了晾了，你们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想吃的告诉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这般叨扰你们，已经很感谢了，等孩子满月还有20多天，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们女子平安最重要，别见外。”
妈妈带着小宛从老房子里出来，锁上了门。妈妈附在小宛耳边轻声的说：“林阿姨和小宝宝住在这里的事是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啊，小宛要保密的哦。”
“为什么呀？”
“小孩子别打听，反正是个秘密就是了，记住了哦。”
“哦。”
回到家爸爸和哥哥也回来了，看到妈妈手里的食盒，问到：
“老房子那边吃过了？”
“吃了。”
“她住的还习惯吗？”
“每次去总是千恩万谢的客气，看的出来还是有些担惊受怕的，毕竟在来之前也经常会听到一些有人被抓的事情，让人怕的很。”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小宛附到哥哥的耳边轻轻地说：“哥哥，刚才妈妈带我去老房子看阿姨和她的小宝宝了，他叫我姐姐呢。”
哥哥抬起头问：“妈，咱们老房子里住人了？”
“是林秋文阿姨和她的小宝宝住在里面，你们俩这些天别跑进去了，会吵到小宝宝的。”
小宛把食指放在嘟着的小嘴上，一脸神秘的说：“嘘---，妈妈说要保密的，不能告诉别人。”
街道办的门口是爸爸带哥哥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早上上班经过，有几个人提着桶往外墙上刷大字，原来的大字被雨水冲刷的几乎要看不清了。爸爸轻轻一瞥，“控制人口增长”、“推行计划生育政策”的标语被重新刷上墙，白底红字，清晰明朗。
傍晚的时分，小宛去邻居家看安安新得的小人书，安安问小宛：
“我昨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听到你家老房子里有小娃娃的哭声，是这样哭的：哇哇-哇，哇哇-哇...”
“啊？”
小宛觉得自己的脸像火烧到了一样热，似乎又感到滚烫，“我-要-回家了。”支吾着低头跑了出来，刚跑了没几步，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哎呦...”
“小宛跑什么？”
抬头一看，是妈妈正提着食盒要去老房子，小宛踮起脚尖去拽妈妈的胳膊，示意妈妈蹲下来，附在妈妈的耳边说：“安安说他睡觉的时候听到林阿姨的宝宝哭了。”
妈妈看着小宛紧张的表情笑了，摸了摸小宛的头说道：“没关系，别担心。”
真的没事吗？
小宛若有所思的样子跟随在妈妈身后进了老房子，妈妈进了卧室，小宛站在石榴树下。此时花开正浓，天即将暗下来，石榴树的叶子泛着暗绿色的光，朵朵艳红似乎镶嵌在其中，小宛踮脚伸手去摘离她最近的那朵石榴花，刚拽到树枝，“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到了头上掉在了地上，小宛蹲下来看到脚边有两朵石榴花，捡起来跑进了屋里。
“小宛来了？”
林秋文站在餐桌前刚要坐下，小宛把握在手里的石榴花给她看。
“林阿姨快看，石榴花！”
“小宛喜欢石榴花？”
小宛点点头，去床边看小娃娃。
妈妈坐在床边守着醒着的小婴，“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大概有十年了，我还没嫁进来就有了，老林说是小宛爷爷种的。”
“小宛爷爷是希望你们林家多子多福呢。”
“是呀，只是现在国家政策不允许，这要是在十年以前，你母子俩也不用这样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了。”
女人点点头，拿起一个煮鸡蛋，仔细的剥掉蛋壳放到嘴边吃了起来。
妈妈正说着话，小婴儿一直盯着她的脸看，毫无征兆的咧着小嘴笑了，小宛靠在妈妈身旁，惊奇的问：“小弟弟在笑什么呢？”
“这个小姐姐问你笑什么呀？吃饱了睡饱了，小弟弟也需要哭哭笑笑活动一下。”
“他睡颠倒了，白天睡的多，晚上总醒来不睡，熬的我头疼。”林秋文说。
“明天是星期天，下午晚些时候你丈夫要来看望你们母子，给你送些衣物什么的。”
“哦，太好了。”
小宛揪着手里的石榴花瓣跟妈妈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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