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印潼起了个大早,来到我家时,我甚至还没睡醒,被生拉硬扯地叫醒。我们借由去附近骑车的借口,沿公路翻越一座接着一座的小丘,去往那个水库。晌午后,我们到达那里。将自行车停在公路边,我们沿小径朝闪烁着光斑的清凉跑去。水库水域辽阔,水面晃耀着粼粼的波光,蟒蛇般蜿蜒盘旋在谷地中,两岸的山体倒映其中,黑幽幽的看起来有些慎人。不断泛起的涟漪一波接一波涌向岸边。沿岸几乎全是自然形成的河堤,长满了高高低低的杂草,离水越远越发茂盛,一直倾斜着向上延伸而去,最后与身后的森然绿山融为一体。在岸边走了会儿,我们在一处水边隆起的土丘停了下来,坐在草地上往水里扔泥丸,夹带着草根或整棵草的泥丸。在左侧凹进去的湾里,绿草如茵的岸上,一位垂钓者,中年人,坐在张折叠椅上,正用帽檐宽大的帽子当作蒲扇不停地扇着,守着多达六条鱼竿。
我们坐那里休息了大概一刻种的时间。之后迫不及待地脱去衣物,下了水,跳入水中。仿佛眼前不是一汪水,而是满满当当的有形的诱惑。尽管午间的水温并不是那么适合游泳,我们仍旧激动得奋不顾身跳下去。缓慢地在岸边游了会儿,等身体完全适应了水温。两人都开始变得好斗起来,展开了游泳比赛。没有任何规则,要是非得说有,游得更远的那个人获胜。毫无疑问,我输了,不过这意料中的结果,来临之际我并没有很失落。这并非我自甘软弱,我也渴望自己能赢,但是我自身并不允许。我身体瘦弱,而那家伙不但极具移动天赋,且常年锻炼,身体素质远胜于我,我们虽然同岁,但个头相差已经整整半个多头的高度。这里单说一项,学校每年的运动会,简印潼,田径类永远的第一。和这种简直变态家伙比赛,我本就毫无胜算。而我呢?运动的半吊子,即不至于无能却也称不上优秀。只是有些异常的倔强。
我承认自己是个莫名其妙,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还算得上钟意外语,是个想到处走走停停的人。
游累了,我划水回到岸边,坐在先前扔泥丸的隆起的土丘上,看着水湾的钓鱼人。一如既往,他还在那儿扇着。我估摸着,这一整天他绝不可能钓到鱼。
我正看着远处山巅上的一座电塔时。起风了,风卷起的涟漪较之前大了些。我记得那时的情景:风还未停息,简印潼突然在下方喊了声什么。我以为他游到岸了,从草地上懒散爬起来。但接下来的画面,我却再也忘不掉。他在离岸大约20米处的地方挣扎浮沉着,我记不清是否有二十米或是更远,当时,慌乱无措我中大喊了声,向那个钓鱼的大叔寻求帮助。
“大叔,快过来帮忙。”
接着便跑起来一头扎进水中,使出全身的力量,奋不顾身地游了过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游了多久,我当时只是心中默默呐喊道:还来得及,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的。只不过,等到我游过去时,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在几乎同一水平面的视角,我看见他的手不断摇晃着,拍打水花。但某种必须到达的信念的默默升起:我能赶上,我能赶上的,马上就到啦!我继续拼命游过去,但最终他渐渐没入水中,消失不见。我呢,没能在消失前到达那里。哪怕仅仅是拉他一把,结局可能会有所不同。直到我游到他最后消失的位置(我甚至有点不确定究竟那是不是正确的位置),没来得及调整换气,胡乱吸了口气,便下潜寻觅。尽管我心知肚明,这样做没多少希望,但我只是想努力去抓住,哪怕是一根稻草也好。越往下潜入,水压越大,温度也骤然下降,水深处的温度,并非水面那般友善,冰冷得渗人肌肤,能见度变得相当低,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明白,更谈不上……气息再也支持不住后我迅速上游,匆忙换口气后继续下潜。但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我很快达到了极限,憋气时间过长马上使我感到强烈的不适。脑袋路出水面,我大口呼气,心脏扑通扑通地拍打胸腔,人开始发昏。连忙吸了两口空气,我又一次下潜,未到达第一次所至的深度便已经脑袋发昏,视力变得模糊不堪,乏力的四肢像脱离大脑的控制。忍住最后的困乏无力,我决意继续下潜,等到再也坚持不住后,才回游上来。当时我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半虚脱的朦胧中,我被人从身后托住了。是那个大叔,他赶到啦!但已经晚了,再无力回天了。
“已经来不及了,别乱动,能抓紧我吗?”大叔大声吼道,而我听见的不过是比正常交谈还微弱的音量。最终我被带到岸上,大叔说了几句不知什么的安慰话,不过那时我什么也不记得,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在我旁边打电话,在我身旁发愣似的站了会儿。离开时,叹了几口气。光着脚,拧干短袖的水,回去了。我独坐了好一会儿,静静地凝视着他最后沉溺的位置,脑袋空空的,风毫不客气地从中刮过,留下呼呼作响悲怆的声音。身体在制不住地颤抖,我却什么也不敢想。在某种心理的引导下我选择了逃避,认为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就好比是一场略微真切的梦,我只是在这里等着梦境主动离去,抑或是闹钟赶快响起。那一刻,我真的快弄不清楚梦跟现实的区别,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去的路,我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尽头,鸣着刺耳警笛声的警车在我踏上公路的前一刻疾速驶过,向着水库方向开去。在回去的途中,一辆从身后驶来大巴车在我旁边停下。司机打开车门,问了句什么,我根本没心情仔细听。他好像我是叫上车,我上去了,在车厢最后面坐了下来。那几乎算是辆空车,零零散散的几人独自坐在自己钟意的位置上,我不知道确切有多少人在车上。我开始掩面而泣,无声地哭泣,没人会察觉,即便车上有人。
回到家,所幸家里没人,母亲还在上班,父亲也是,更没碰到欣姨。我感到一阵轻松,马上又坠入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害怕。倘若说内疚和自责能杀人,想必我可能马上会……,我蹬坐在墙角,默默等待着即将到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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