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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胜男道:“你过来,让我再看你一眼,啊,让我亲一亲你!”金世遗本来已是憎恨她的了,不知怎的,这时却是心情激动之极,情不自禁的亲了她一下。
这刹那间,厉胜男的眼角眉梢,都充满了笑意,便似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低声叫道:“世遗,你其实也是爱我的啊!”突然笑容收敛,盛开的玫瑰倾刻之间便枯萎了!
金世遗惊骇莫名,只觉在他怀抱之中的厉胜男已是渐渐僵冷!
原来厉胜男在和唐晓澜比拼内功之时,用了“天魔解体大法”,全身精血败坏,内伤极重,全仗着她的邪门内功,才勉强支持到此时此刻。现在她心事已了,真气一散,立即便玉殒香销!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胜男、胜男!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怜厉胜男却不会答应他了!
------选自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每读此处总忍不住无限叹息,胜男呀胜男,你终于实现平生夙愿,也和挚爱之人拜堂成亲,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啊!然后,又忍不住想,你不死,金世遗又如何看清自己的内心归属,你们俩终究正邪两派,在梁老的小说里终是无法在一起的啊。
世遗啊世遗,不是北方有家人,遗世而独立的世遗;不是谷之华与金世遗韶华错过二十年的世遗;而是面对厉胜男这个执着、热烈、明艳而又凄厉的女子,那一世也挥之不去的遗憾吧。
其实,《云海玉弓缘》应是我看的梁羽生梁老的第三本武侠小说,前两本分别是《萍踪侠影》和《冰川天女传》。因为老爸是武侠迷,家中收藏了大量金庸、梁羽生、古龙、温瑞安的小说。受老爸及那时期香港武侠电影电视的熏陶,自己从小学时期便偷偷阅读老爸收藏的各类小说了,虽囫囵吐枣,不求甚解,但也读的如痴如醉,不眠不休,尤其对身骑瘦马,栽酒载歌,仗剑江湖的武侠世界非常向往。
和金庸金老的小说人物相比,金老的男主女主多半亦正亦邪,性格多种多样,特点非常鲜明,比如避世独居古墓,高冷美丽的小龙女;为爱不顾一切,心中只有一人,终究以死殉情的阿紫;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义盖云天的郭靖;还有好色滑头,却又聪明机智,重情重义的韦小宝等。而梁老的小说,大多剧情一板一眼,人设特点模式化,像固定搭配,男正女正,男邪女邪。其对于男主的描绘,比较让人过目难忘的当属文武兼备,德艺双馨的名士型侠客张丹枫,而女主代表,则是至今仍褒贬不一,性格乖张,让人又爱又恨,性格和精神世界完全独立的厉胜男了。
一向传统的梁老是如何塑造出这样的厉胜男呢?因师祖乔北溟的一部绝世武功秘籍《修罗阴煞功》,致使厉家满门被孟神通残忍杀害,厉胜男成为侥幸逃过生死一节的母亲的遗腹女,背负着家族仇恨,雪耻师门荣耀出生(《萍踪侠影》中,乔北溟败给张丹枫,以假死逃脱,远盾海外,成一生憾事),在江湖飘摇,血雨腥风中长大,未曾享受过父慈母爱的欢乐,而是聆听母亲一遍又一遍复述着家族惨案;未曾享受过世人温柔体贴的照拂,而是必须像男儿一样坚强独立,坚毅果敢,在生死夹缝中求得生存,这样的身世注定了她的与众不同,注定了她的独来独往,注定了她的性格怪癖。
“我自小就不相信命运,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我想办的事情一定要办到,即算是命中注定,我也一定要尽力挽回!”厉胜男说。
这样的厉胜男,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以一个弱女子的瘦弱身躯,几乎孤独的对抗着整个武林。所以,为了实现心中的夙愿,她不论黑白曲直,不讲究方式手段,不顾生死后果,以不折不屈,誓不成功死不休的毅力,去顽强的努力着,抗争着命运赋予的枷锁。
为了报血海深仇,她隐身江湖夜幕中,伺机而动,无数次去袭击孟神通、西门牧野此等让人闻声色变、武功卓绝的狠辣人物,虽屡战屡败,仍不屈不挠,屡败屡战。“这条性命偿还给你,却不能由你自己动手!”,面对心知必死,自削首级偿命的孟神通,虽不能手刃仇人,但终得偿所愿,大仇得报,可以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亲族所托,一愿已了。
唐晓澜用甚是苍凉的声音道出“厉姑娘,我承认你的武功远胜于我,还比什么?”
厉胜男忽地仰天大笑,说道:“唐大掌门,你不是输给我,你是输给了我的乔祖师,你知道么?我是三百年前乔北溟的隔世传人!乔祖师呀,我已遵照你的遗言,将张丹枫霍天都的传人打败,你心愿已还,地下亦当瞑目了!”
为了光复师门荣耀,她远赴海外,寻得秘籍,潜心闭关修炼两年,以卵击石般的力量去挑战天下第一高手,天山派掌门唐晓澜。最终以“天魔解体大法”,自残身体,赢得天下第一的称号。此时二愿已了。
可是面对她的爱情,厉胜男费尽心血,耍尽心机,可以牺牲一切,甚至于放弃家族仇恨,师门名誉,也想和她的世遗哥哥,执子之手,长相厮守,但也抵不过美好妻子幻影谷之华在金世遗心中的地位。两人起冲突,无论谁对谁错,金世遗都会以厉胜男向来诡计多端为由,而只去追悲伤而逃的谷之华。尤其黑木崖上那冲动的一巴掌,彻底断了厉胜男的“痴心妄想”,让她心如死灰,心生恨意。
“我知道你欢喜谷姐姐,我也愿意你们两人有个好结果。只望你将来在鸳鸯枕畔,月下花前,能偶然的想我一下,想起曾经有过一个非常爱你的人,那,我就、我就会感激你不尽了!”
“世遗,答应我一件事情,我要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泰然置之,你答应我吗?”
“世遗,我还盼望你在武学上更下苦功,你将来会成为一位超越前人的武学大师的,我曾经是你的妻子,到你成功之日,不论我在什么地方,我也会同你一样高兴。”
“你是最重信诺的人,你答应了,我就放心了。”
“好了,这玉匣你拿去吧。”
当卸下戎装与心防,身穿自己精心缝制的白色嫁衣,嫁给此生的挚爱,却也是命悬一线,油尽灯枯之时。她先卑微的祈求他不要忘了自己,在未来人生的漫长幸福路上能够偶尔的想起自己。然后,又怕他自责想不开,让他保重自己,爱惜自己。最后,作为妻子,总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出类拔萃,她把自己用性命换的秘籍交付与他,让他刻苦专研武术,盼他日后能有大成就。最后,把玉匣交给他,让他去解救谷之华,迎娶佳人。厉胜男不忍伤害的人,终是她的世遗哥哥。
“不错,你是成功了!如今你总应该拿出解药了吧?”
“怎么,你又变卦了?”
“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你还说这些话干嘛?”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要走了!”
而她心心念念,珍之重之的世遗哥哥,却一直躲避着,近乎残忍的坚持着,宁愿自杀而死,也不愿和她成为夫妻,何其悲哉!何其哀哉!
一个月后,在一座新坟的旁边,有一个少年把一块墓碑安上去。这少年便是金世遗,他为这座新坟立下了一块“爱妻厉胜男之墓”的石碑。
他烧了秘笈,伫立墓前,宛如一尊石像,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忽然变了厉胜男的影子,他是生生死死也摆不开这个影子了。
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悯然。
读到此处,厉胜男,这个犹如沙漠荆棘,荒野玫瑰般的女子,虽凌厉凄婉,却让人过目不忘,虽一生惨淡,漂泊无依,却又灿烂多姿,耀人眼目,为心中的信念与爱倔强执着到令人心碎。
胜男,你的世遗哥哥一定会记住你一生的,放心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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