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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布条

一根布条

作者: 是阿鹿也是阿露 | 来源:发表于2017-11-25 01:18 被阅读0次

    一根布条

    文/阿鹿

    (1)

    林嫂早年丧夫,膝下无儿无女。本该是个被周围邻居天天念叨克夫的命,林嫂却凭着自己的好脾气和周围人相处的都不错。邻居与林嫂相识这许多年,从没见过她红过脸,对谁都是温柔且和和气气。

    不说别的,就是偶尔来村子走街串巷卖些新奇玩意的小贩,那是都要请他喝上一碗水的,沿街行乞的乞丐林嫂也会准备些简单的吃食赠予他们。街坊邻居就更不用说啦,自家种的蔬菜每到收获的季节谁家都要送去一点给大家尝尝鲜,别家有困难也是能帮的肯定帮。大家提起林嫂时都是称赞的语气,若要说起那么一点美中不足,就是开头提到的事情了。

    “该有的总会有的,林嫂你人这么好上天不会如此不公的。”邻居常常这样安慰林嫂。这时的林嫂总会轻轻的叹口气,不再言语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可能是在畅想自己有孩子的未来。

    (2)

    林嫂真的有了一个儿子,是她去河边洗衣服时捡到的。当时林嫂听见旁边的小树林中有隐约的婴儿啼哭声,还嘲笑自己一定是想儿子想疯了都出现幻听了。可当她手中的衣服都快洗完时,那哭声还是存在,像猫爪一样挠着林嫂的心。

    林嫂坐不住了,走进树林一看,真的有一个婴儿在层层衣服的包裹下大声啼哭。刚给婴儿抱起来就从衣服中滑落了张纸。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

    “我将儿子丢于此地实乃无奈之举,只因自身难保何况子嗣。望捡到者可以好生照顾我儿子,我在此感激不尽。至于姓名,由您定夺,我将永不干扰您和我儿子的生活。”

    纸后面还有一小沓零钱,算是对这个丢弃的儿子最后的赡养费。

    林嫂反复抚摸自己手中的这个婴儿,将婴儿身上的衣服紧了又紧,内心由于巨大的狂喜流下了眼泪。

    ”孩子,你听好,我是在树林中发现你的。我也恰好姓林,叫发现太难听了,以后我就叫你林现了。“林嫂兀自对着婴儿说话,也不管他是否能听得懂。只一遍一遍重复着她刚刚赐予他的名字。“林现,林现。”

    (3)

    邻居们都说林嫂变了,以前林嫂的眼神好像一口古井,平淡无波。如今有了那么一点希冀的光在里面。林嫂依旧是那个好脾气的林嫂,但变成了一个对日子充满奔头的林嫂。

    林嫂下地务农时,总会拿出一根长长的布条,将林现温柔的放在她提早准备的布袋上,在用那根长长的布条将林现同布袋一起缠在她身后。一边缠一边对林现说

    “现现,这根布条啊。当初是我太姥姥拿来缠着我姥姥出去干活用的,有了我妈妈之后呢,我姥姥又用这根布条缠着我妈妈和我妈妈一起下地干活。后来有了我,就用来带着我下地干活,而今天我要用这根布条带着你下地干活啦。”

    那时的林现还无法理解“祖传”的意义,他只是看着那根布条有趣,手里抓着它咿咿呀呀的叫着。等到林嫂用布条将他捆在身上时,林现的眼神仍好奇地停留在布条上面,时不时去捏一下它来调整位置。虽然年纪小但也懂得让自己更加舒适的道理。

    忙累了的时候,林嫂就背着林现走到旁边的梧桐树下乘凉。慢慢悠悠的将林现从身上解下来,任凭他自己在一旁玩耍,林嫂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他。

    (4)

    街坊邻居的说辞也从“该有的总会有的。”变为了“林嫂你好福气啊。”林嫂确实好福气,上天赐予了她一个儿子,还是一个孝顺儿子。林现三岁就已经可以晃晃悠悠的和林嫂一起下地了,虽说走路还是有些不稳,但已经学着帮林嫂干活了。林嫂在前面割麦子,他就在身后拾起那些小麦穗。拾得多了还会邀功一样的跑到林嫂面前摊开自己的小手给她看,仰着脸等着林嫂夸奖他。

    彼时天气还有些凉,可林嫂浑身却暖洋洋的。许是头顶的太阳照的林嫂浑身发暖,许是面前的林现实在是乖巧听话令她暖心,也或许两者兼有。总之,林嫂的生活因为这个儿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再也不会在邻居谈论自己家孩子时默默坐在一旁了,如今她也是个有孩子的人了,可以愉快地加入她们谈论的话题,不会再觉得尴尬。

    说林嫂好福气倒也不如说林现好福气,虽说刚出生不久就被丢在树林中,但却碰上了一个比亲妈还亲的林嫂。最最庆幸的是,林现从不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只当自己是林嫂肚子里蹦出来的呢。

    这一个膝下无儿无女的林嫂,这一个出生即被丢弃的林现。茫茫人海广阔天地,他们相遇且相依为命,只能说是上天赐予他们俩极好的缘分了。

    (5)

    日子本该是这样一直平安喜乐过下去的,这天的林嫂如往常一样叫林现起床同她出门。只是今天的林现脸红的有些不正常,小脸一直紧皱着愁眉不展的样子。林嫂过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心道这是发烧了。

    林嫂拿出家里的白酒倒在小瓶中,用火点了再倒在毛巾上为林现擦拭全身。尤其重重的擦了两个脚底板,没啥科学依据但村子里有个发烧感冒,都是这样子做的。

    看林现似乎稍稍好了一些,林嫂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又拿出一块毛巾替林现垫在后背。便打算出门给林现买些绿豆,熬绿豆汤给他喝。

    结果买完绿豆回家,刚才还稍微好转的林现现在正哭闹个不停。脸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一些,林嫂彻底慌了,抱起林现就往村口的诊所跑去。

    从家里到村口的路林嫂头一次觉得如此漫长,到了诊所林嫂连问好也来不及说了。直接站在门口就对大夫喊“大夫,你快看看我家孩子。”

    大夫也知道事情耽搁不了,赶紧过去看看林现。立刻吩咐护士给林现点滴,这一点就从中午点到了晚上,林嫂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现看了一下午,手里一直握着林现点滴的那只手为他暖着。

    捱到了点滴结束,林现似乎好了许多,大夫吩咐可以回家观察第二天再来。林嫂抱着林现千恩万谢的走了。

    可谁知到了半夜又开始发起高烧,惊的林嫂赶紧去敲大夫的门求他再看看林现。大夫一看知道自己这两下子治不好了,便对林嫂说“林嫂,您赶紧送到别的地方去吧。”

    林嫂直以为深夜打扰了大夫不愿意救林现,不由分说扑通就给大夫跪下了。“大夫,我今天半夜惊扰你是我不对,我就林现这一个儿子我求您给看看吧。”

    大夫赶紧给林嫂扶了起来。“林嫂你这说的哪的话,不是我不救是我救不了呀,快找个车往县医院送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六神无主的林嫂这才找了辆车连夜和林现赶去了县医院,这一夜的山路一如林嫂的心,崎岖不平。

    (5)

    林现是救回来了,可他的智力永远停留在了三岁那个年纪,高烧持续了太久烧坏了脑子。改变一个人需要多久呢?一夜就可以了。一夜之间,一个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孩子变为了一个永远只有三岁智力的人,也是这一夜之间,让一个普通农村妇女眼中那点希冀的光再也没亮起来过。

    林嫂还是那个好脾气的林嫂,不过这个好脾气相较之前,多了些逆来顺受的意味。她似乎不愿与命运抗争了,她选择了“认命”。

    她开始不厌其烦的教林现学东西,一如林现小时候那样。

    “林现,我们吃饭是要用右手拿筷子的。”

    “林现,吃饭之前要先洗手。”

    “林现,这地里的麦穗是要拾起来的。”

    ……

    可回应林嫂的只有林现的傻笑,很多时候林嫂都会自我安慰,这样子无忧无虑也不错。他不懂得生老病死不懂得恩怨情仇就这样一直快乐下去,挺好。

    可当林现第一百五十二次用手去抓饭吃的时候,林嫂还是会轻轻地叹一口气过去帮林现喂饭。

    那根用来背林现的布条,现在又派上了用场,用来捆林现。

    此时的林现虽然只有三岁孩子的智力,但力气却大得惊人。林嫂万般无奈只得在他不配合吃饭或不配合洗澡时将他捆上并耐心的教他。

    “林现,我们洗澡是为了干净卫生。”

    “林现,你不吃饭肚子会不舒服的。”

    然而回应林嫂的只有沉默或无意义的声响。

    天气好的时候,林嫂也会带着林现出去遛弯。带他去他们曾经一起拾麦穗的地方看一看,去曾经一起乘凉的梧桐树下坐一坐。并在内心小小的期望林现会想起什么。

    虽然期望每次都落空,但林嫂依旧乐此不疲,并每次都兴致勃勃的告诉林现

    “林现,这是你小时候和我一起干活的地方。”

    “林现,你小时候经常在这梧桐树下玩你记不记得?”

    (6)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好多年,林现变为了一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林嫂也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唯一不变的就是林现依旧如三岁孩童般天真可爱,林嫂也一如既往地悉心照顾林现。

    这天的林嫂照旧蹲在河边洗俩人的衣服,起来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睁眼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林嫂听着医生言之凿凿的告诉她自己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听的大脑一片空白。

    林嫂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只记得那天天气格外的好,是个带林现出来散步的好日子。

    还没走近家门就听见屋里的哭闹声,林嫂毫不意外的开门看见了满地的废墟。离开了一天的林嫂什么也没说,耐心的收拾好屋子给自己和林现做了顿丰盛的晚餐,毕竟留林现自己在家这么久还是头一回。

    林嫂一边喂饭一边一句又一句的叮嘱林现

    “林现,炉子可以生火,生起火来我们就可以做饭了。”

    “林现,天冷了要多穿衣服,别冻着自己。”

    “林现,睡觉之前记得只穿贴身的衣服,这样睡觉舒服。”

    “林现……”

    林嫂再也说不下去了,蓦地站起来朝里屋走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那根布条。林现直以为林嫂又要捆他,有点害怕地缩在一旁。

    可林嫂今天出乎意料的没有捆他,令林现有点欣喜。林嫂只拿着布条在一旁轻轻摩挲林现的脸,将林现这张脸端详了一遍又一遍,又过了许久才像是下定决心般站了起来走到了林现背后。林嫂将那根布条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林现脖子上,一如当年她用这根布条将林现背在自己的身后。只是林嫂突然发了狠的用力,林现被勒到青筋凸起,没多久就再也没了声息。

    林嫂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亲手勒死了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儿子,直到周围人家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又熄灭,林嫂这才意识到夜已经很深了。

    林嫂带着或者说拖着林现出了门,她带着林现穿过了大街小巷穿过了村口的诊所穿过了整个村庄停留在了当初和林现一同干活的地方。

    林嫂用手一下又一下的挖出了一个坑,直挖的双手鲜血直流肮脏不堪,将林现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后又一捧一捧的拿起土将林现掩埋。做完这一切天已经擦亮了,林嫂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突然想笑,笑自己孤苦伶仃无人陪,笑自己有儿子却不得善终,笑自己这辛辛苦苦忙碌的一生。想着想着竟真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便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太阳在林嫂的笑声中升起,也不知笑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只是村民下地干活时看见了用布条将自己吊死在梧桐树上的林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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