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希望干妈去我家坐坐。我怕干妈拒绝,所以犹豫了一个星期,在我去医院复查之后,在医院里的那些女医生女护士面对我和干妈的亲密关系窃窃私语时,我才坚定了带干妈回我的家作客的想法,而且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与干妈。
干妈并没有如此想像中那样踌躇再三,她极愉快的接受了我的邀请,星期日,一早就出发。于是,我告诉干妈,星期六下午我回江洲一趟,提前通知家里人,妥善地安排一下,一早我再过江接妈妈。
干妈摇摇头,笑着摸摸我的脑袋,“可以让人带个口信即可,你来回这般奔波,这般兴师动众,你也不嫌累的慌?再说,干妈也不是外人!”
我觉得这样也好,省得我来回地跑,我的本村熟人上县大市场卖菜的挺多,有时我跟干妈上早市买菜,能经常碰见他们。我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一个名叫汤平的人,烦请他务必转交我的父母,说星期日我带干妈回家看一看,让家人早作准备。
汤平爽快地答应下来。
盛夏的江洲四面环水,树高林密,别处骄阳似火,唯独这座小岛却受老天的垂青,凉爽宜人,我骑车带着干妈,放慢了速度,太阳透过茂密的树林投下一地斑斑驳驳的梅花,两旁公路已被林荫覆盖,我给干妈介绍了江洲的一部分情况。
我的父母还有弟弟,还有大伯大妈已经站在屋基上远远地在迎接我们了,我看见屋门前已清理得干干净净,我和干妈被人群簇拥着回了家。我知道家里人是不喝茶的,也没茶叶,这个我准备得早,杯子我也带了,开水家里已经准备了,我泡了两杯茶,一杯与大伯,一杯与干妈,我的父亲一脸的焦躁,他就这样,只要家里来了生客,他就紧张,母亲打发他下地去了,一会子别误了午饭,他这才如同被特赦了一般,急慌慌地去了。
大妈和母亲在厨房后面忙活,堂屋里只剩下大伯和我相陪。大伯很健谈,比我的父亲强得太多,“陈医生以前怕是没来过江洲吧?”
干妈说:“没有。我在庐州的时候都没听说过,江洲的夏天一直都这样凉快吗?”
我回答说:“是的,妈!基本是这样的!”
干妈不由得欣慕起来,“那你们夏天真够幸福的,县城就不行喽,庐州夏天也热!”
大伯问:“陈医生,还有多久就回庐州?”
干妈答道:“六个月吧,时间还没到,庐州那边也催着我回去了,那边等着我赴仼呢!”
大伯恭敬地说,“您是专家,是教授,这一次小捷能得到您的治疗,真是他的福份……”
干妈微微一笑,“别这么说,算起来还是我沾了光呢,其实我的两个女儿才上高中,却有这么大的干儿子……”
我想起再过半年她就要去省城庐州了,今后恐怕见面的机会少了,极有可能此生再无缘相见,心里一阵酸愁,我当下接过干妈的话,说:“干妈也是妈,干儿子也是儿子!”
干妈开怀大笑,“对,这话妈爱听,你就是妈的好儿子,我也就是你妈!”
这时母亲从厨房走过来,脸上堆积着笑,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干妈聊了几句,然后才转入主题,她面朝我说,“你带你妈妈上菜园里摘些菜傍晚一块带过去哉。”
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拿了一只挂在厨房钩子上的小竹篮,挽起干妈的胳膊,“妈,走吧,上菜园子!”
干妈忧心道:“我采摘走了,你们吃什么呀?”
我母亲说:“别的我们不敢夸,这青菜瓜果有的是,摘不完的,它们还发嘛长嘛!”
我拉着干妈的手,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我想唱一首歌,就是那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们的头顶是烈日,但烈日被密林挡了驾,只把一些杈杈枒枒投射在地面上,南风轻轻吹拂着,我家的菜园子就在不远处,有四分地菜园子,荆棘扎成了高高的篱笆,我打开了篱笆门,我们一同步入了绿色的海洋,高高的豆角架,上面或高或低地挂满了夏季各样瓜果,青青的豆角从架子顶上垂落下来,黄瓜被绿叶遮住了,可爱地躲在那里,葫芦重重地吊着,急等着主人的采摘,那些矮架上西红柿也有不少成熟了,旁边还有青色的辣椒一个个大小不一地挂着,一会子我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她也在我的视线中不见了,她喊我,我也在找她,我们相视一笑,各自手里都抱着许多,满满塞了一竹篮。
刚踏入后门,就见厨房里蒸汽腾腾,两个大厨一上一下,大妈和我母亲一起看向我们,我空着手,干妈手里拎着菜,她们俩的笑容像天上火烧云,干妈问:“你们在议论我们吧?”
大妈说:“小捷就像你养的一样,那么亲!刚刚我开玩笑,干脆就让小捷上你家做你儿子好啦!”
“真的吗?”干妈认真地看着我,坏坏地笑,“大姐,你说笑话我也当成真的噢!你当真舍得?不反悔?”
我母亲说的跟真的一样:“当真舍得!不反悔!”
干妈把菜放下来,煞有介事地板起了脸:“小捷,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我说好吧我跟干妈走,那我母亲怎么说?我说我还是留下来吧,那干妈会说那我白宠你啦!我抓抓头,仿佛一抓就有主意似的,“妈,跟您去庐州是不可能的,我常去看你是一定的!”
谁知干妈轻摇着头,她分析着说:“儿哇,你到底还是年轻!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力度进一步加大,城市必然会迎来大发展,农村劳动力将得到解放,必须向城市转移,你们会到城市去做事,你上庐州怎么不可能呢!”
我一喜,却很快又心凉了,“那我去干什么呢?”
干妈说:“我跟你干爸已提过这事,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个问题我想过多次,若想干得长久,必须学得一门技术,有了一技之长方能立足于社会,但是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师傅可以投奔,即便我学出了手艺,在庐州城干活,我也不会住在干妈家,我深知其中的道理。
干妈听懂了,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我跟你干爸来安排,从长计议!”
我一高兴,有点得意忘形,在干妈脸颊上亲了一口,干妈嗔怪道:“这孩子,这么高兴!谁让我是你干妈呢?干妈也是妈嘛,也有责任嘛!”
中午吃饭时,父亲回来了,大伯大妈,我母亲,小弟一共七人,桌上菜肴颇为丰盛,我干妈开口再次提起我学手艺一事,她说话时的气场十分强大,“今天正好大家都在,大家都不是外人,我说说小捷的事。我和这孩子能认识,纯粹缘分,孩子提出要认我做干娘,我就答应了!为什么?我喜欢这孩子!短暂的一个月相处,我们感情很深了,这孩子悟性很高,说句大伙儿不高兴的话,你们把他耽误了!我是小捷的干妈,我能力比你们强一些,也愿意为孩子做些事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小捷想学手艺,我和他干爸一块来安排,也让孩子以后有个艺饭碗!”
干妈说话,斩钉截铁。
大伯首先说:“你作为干妈都为小捷考虑,我们惭愧啊!对呀,学手艺是目前唯一出路,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事就这么定啦!”
我非常感谢大伯,我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在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大妈接上说:“你不学手艺,靠种地能种出多少钱来?得为娃以后考虑!”
母亲一锤定音:“干妈讲得对,这事就这么定了!”
父亲虽有微词,但大势所趋,他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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