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于风这厮,脸皮厚不说,在得寸进尺这条路上,简直无人能及。
三、
这事要从倪妮答应做于风女朋友开始说起。
秋天是硕果累累的季节,预示着丰收。于风对倪妮的追求取得阶段性胜利,倪妮终于答应做于风女朋友。
“她说就一个礼拜,多一天都不行。”于风悻悻道。
我本来应该为哥们感到高兴,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于风问我怎么了,我谎称头天晚上没睡好。
从小到大,我和于风就不在一个层级上,我除了家里比于风家多几个臭钱,从头到脚哪哪都比不上于风。于风读书好,受老师喜欢,被同学拥护,“别人家的孩子”说的就是于风。
再看看我,打小先天不足,后天也没得到良好灌溉,潦草地出生,潦草地长大,注定再潦草地过完这辈子,既没有传说中的轰轰烈烈,也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
总之那一个礼拜,我心里怪不是滋味,就像小时候被人抢走心爱的玩具。谁叫对方是我兄弟,我总不能夺兄弟所爱吧?
天气渐渐凉下来,旋木的生意逐渐不好做,倪妮父亲去邻镇赶会(农村乡俗),为了降低运费,减少开支,倪妮父亲索性就地住下,等交流会结束再返回。
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于风送倪妮回家。到了倪妮家门口,于风赖着不走。
“有事吗?”倪妮一脸狐疑。
于风欲言又止。
“没什么事,我走了。”
“哎,别介啊!”于风伸手拉倪妮,软磨硬泡倪妮非要倪妮延长女朋友期限。
“人家试用期都是仨月起步,一个礼拜是不是忒短了点?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被剥夺资格?”于风死乞白赖。
“那你想多久?三个月?”倪妮眉头紧锁。
“半年也行!”于风嬉皮笑脸:“要不一年?我看就一年吧!好有充分发挥的空间!”要不怎么说于风这厮,脸皮厚不说,在得寸进尺这条路上,简直无人能及。
于风一边说,一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倪妮也不含糊,甩出四个字:“看你表现。”
于风诚惶诚恐。
于风后来和我讲,他在路上忍不住牵了倪妮的手,于风说那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牵着一个姑娘的手,那只手温润如玉,令人回味无穷。
听得我心里直痒痒。
我们上高三的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北方地区迎来百年不遇的大雪。于风的哑巴妈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离世的,于风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忌日。每年他妈妈忌日那天,于风都足不出户守在家里,接倪妮放学回家的重任在一次落在我肩上。
我有种莫名的兴奋。
晚上九点,学校下自习,我快速整理课本蹿出教学楼,逼人的寒气冻得我直哆嗦。我把领子竖起来,哈了口热气,像远征的十字军,走进漫天飞雪的银色世界。
那晚的雪真大啊,雪花纷纷扰扰、席卷整个大地,多半边天都被雪光照亮了。我在一尺多深的积雪里艰难的迈步,很快就发出热汗,没过多久衣服就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我用了差不多往常三倍的时间才到倪妮学校。校园里安静异常,倪妮独自一人在教室埋头看书。白炽灯照耀出温暖迷人的光晕,像舞台上打出的光束,铺散开来洒在倪妮身上。倪妮时而凝神思考,时而埋头演算,丝毫没注意到站在门外的我。
看到倪妮,我好像灵魂重新附体了似的,整个人踏实下来。
楼道里挂起一阵穿堂风,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倪妮被我的喷嚏惊扰到,抬起头看到我。
刚才发汗的身体此刻因为寒冷直哆嗦,我在走廊的灯光下缩成一团,头发眉毛上全是冰茬,浑身上下白扑扑的像个雪人。我欠了欠身,掩盖自己的尴尬。
对于我的出现,倪妮既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表现出失望,她和以往一样,不说话,只管收拾书包。我们一前一后,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走在北方漫天飞舞的大雪里。
多年以后,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和倪妮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在缄默中一起走过的夜路,成了我这辈子不可多得的美好,每一次想起就心头一热。
如果记忆可以切割,我多想去掉多余的边角余料,只保留那个雪夜的美好桥段。我一路跋涉,守护着女神雅典娜,护送她到光明的彼岸。
可惜故事的发展不是导向光明的彼岸,而是血光之灾。
当我再度醒来时躺在医院,浑身疼痛动弹不得,脑袋晕晕乎乎,视力也模糊不清。我喉咙如火烧般灼热难耐,艰难的发出微弱的低吟,我呼唤着倪妮的名字,她坐在墙角的凳子上,刚刚哭过的样子,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大。
这是怎么了?我努力回忆发生的一切。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冰天雪地里,我看着倪妮穿着大棉袄的背影在雪地上一起一伏,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鹅,每一次迈出去的腿没入齐膝的雪中,要半天才拔得出来,伴随沉重的呼吸,实在让人怜惜。
我说要不然歇一下再走吧。倪妮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雪花像精灵飘落,倪妮望着雪花,伸出手去试图捧它们在掌心。我隔着帘幕般的雪花望向倪妮,倪妮向上翘起的睫毛像个洋娃娃似的,好看的眼眸如同雪花般晶莹剔透。
倪妮自顾自跳起了舞,雪花飞扬,倪妮曼妙的舞姿在寒冷的冬夜如同初绽的蓓蕾。
我忘记黏在身上湿漉漉的衣裤,简直要看呆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他们在、在那!”听起来声音有点耳熟。我想起来了,是上次校门口那个结巴男,是那帮混蛋。我回过头,透过厚厚的如同白色幕帘般的雪片看过去,人影愈来愈近,没错,正是他们,都不是什么善茬。
倪妮兀自跳舞,并不知道危险正在接近我们。
来者不善,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丫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别回头!”我说完深吸一口气,朝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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