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睡觉

哗啦哗啦，有人在门外扭门栓。

郑乾屏住呼吸，他把手按在胸口，腿长久在沙发扶手上悬空得发麻，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头顶的空调出风口发出的呜呜声分外刺耳。这个时候，郑乾撇了一眼自动亮起的手机，已经12点半了，应该不会有人，他扫视过每个工位，甚至洗手间的隔间都推开过，他确信不会有人，公司只有他自己。

哗啦哗啦哗啦，外面的人又使劲晃动了门栓。郑乾的脑袋飞快地旋转，门是反锁的，他没办法进来。钥匙在哪，如果有钥匙，也许也能打开门。钥匙应该不在门上，因为上次有人被锁在办公室就是因为门外的钥匙卡在了门栓上，导致门栓没法旋转，所以钥匙都收了起来，按照常规的逻辑，钥匙应该都收在了办公室里，也许就在桌子上。但是他不能动，等那人走了，他再去确认一下，他要保证现在一点声音都不能出，至少现在他是安全的，外面的人进不来。

郑乾听到脚步声从门口越来越远，透过石膏板的脆弱墙壁，那脚步越过他的脑袋，向隔壁的会议室走去。越来越远，然后就是可啪一声，有人按动了开关，隔壁的灯，郑乾猜测。

郑乾咬着牙把木条一样的双腿从沙发扶手上，用双手托着让脚接触到地面，与木地板接触的一刹那，他觉得就像踩在一块肥肉般的滑腻。他把盖在身上的羽绒服，轻轻地提起放在沙发的一角，慢慢感觉自己的双脚逐渐体会到地板的坚硬，他用手撑了一下，摇摇晃晃地挪到墙边，把耳朵慢慢地贴上去，嗡嗡嗡嗡，没有其他的声响。

郑乾还在思索着，是加班的测试工程师吗？经常有测试到后半夜的工程师，所幸就在公司睡一晚，但是他们还少会到这个办公室来，因为只是......难道是，郑乾的后背一阵发麻，这是公司老大的办公室，虽然平时他几乎不来来，但是听别人说过，他的家里公司很近，也有偶尔与老婆吵架睡在公司的八卦。郑乾越来越倾向后一种猜测。

一定不能让老大知道在他的办公室过夜，而且工作上一直有人在打小报告，郑乾的处境很微妙，在弄这一档子事，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现在他要低调，低调。

撤，迅速撤退，郑乾踮着脚，一步一步地挪到沙发前，把羽绒服轻轻提到手里，他环视着办公室，思索着是否遗漏东西。果然，他又走到桌子前，捏起手机充电器塞到裤袋最里面，最后又把耷拉在外面的线一股脑塞进去，他的腿部鼓鼓囊囊地紧绷着，至少这样不会有声音。

郑乾来到门口，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门发出兹的一声，他又用食指和大拇指拼命捏住门栓，门栓的棱槽深深地嵌入到他的拇指肚里，郑乾紧紧绷着嘴，微微旋转门栓，弹簧被压迫的发出崩的闷响，郑乾更用力了一些，用手指注入的力量来抵消弹簧的形变。门栓轻轻扭动着，郑乾的手腕弯曲到了最大的角度，他的手指的阵痛像奔涌着冲向脑袋，下一秒郑乾几乎跳起来，让手指拼命在空中甩动，让风将几乎爆炸的血液凝固下来。门栓已经没有了太大的阻力，里面的弹簧现在应该也是一只温顺的猫咪，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了。郑乾把门拉开一点缝隙，他用一只眼睛看着外面黑洞洞的走廊，在隔壁的房间的方向隐隐有光露泄露出来，在走廊上打出光晕。小视频的声音在空洞的走廊里回响，声音很大，盖过了头顶的嗡嗡乱响的出风口。

郑乾又把门拉大了一些，他轻盈地侧身从办公室跳出来，隔壁办公室的门打开着，他迅速地拐到旁边的走廊里，快步走起来，脚下的运动鞋与地板摩擦发出执拗执拗的叫声，他跳了两步，又拐向另一边的走廊，他走了一个Z字，石膏板的墙壁就能够彻底把它藏起来了。

挣钱飞速地冲进电梯，按了好几下1层的按钮，他的后背出了一层汗水。

郑乾像过电影一样仔细思考着自己的每个行动，他很快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走得太急，办公室的门还是开着的，如果老大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看到自己扭了半天进不去的门打开了，肯定会知道有人刚才在里面，而且故意反锁着门，不让他进去。天呐，还得回去一趟，把门关上，这样至少在黑暗中，老大看到门始终是关闭的，大概率他也不会再去推一把，因为刚才他已经哗啦哗啦扭过了。现在只要把门关过来就行，只要关过来就能屏蔽一大部分的风险。

郑乾又按动了24层的按钮，电梯嗡嗡地提速又慢慢减速，郑乾的胃里翻江倒海，心脏在嗓子痒跳动，他吞咽唾沫，就像划过一层刀片，掉到沸腾的胃液里，翻滚出的层层蒸汽从狭窄的食管聚拢在喉头，他憋着气，打开了门，从另外的一侧绕道正对着办公室的门廊。

小视频的声音越来越大，没有座椅扭动的声音，没有其他声音，除了头顶的出风口的嗡嗡声，郑乾憋着气，用尽全身力气，把门拉到门框里，听到锁舌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门关上了。他才迅速的转身，一流小跑着Z字，到了电梯口，按下1层的按钮。

郑乾几乎虚脱了，他的腿太沉重，迈不开步子，他一屁股坐在办公大楼外的小花坛上，屁股发出一长串的咕咕声响，把憋在胸口和喉头的气体一股脑的排空出去。郑乾才从恍惚中过神来，他撇了一眼办公楼底的停车位停着一辆白色的特斯拉充电中闪动着白色的光，果然是老大。

以后不能在公司睡觉了，郑乾咕哝着，他觉得腿活了过来，胃里也平静了，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郑乾还边回头看，黑洞洞的24层的办公楼只有最边角的办公室亮着灯光，像一个独眼的巨兽。

郑乾走过路口又回头看，办公室的灯灭了。他在路口站了一会，隔壁的灯也没亮起。

没事了，老大应该没发现属于他的办公室就在刚才还被另一个人侵占过，而这个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偷偷地溜走了，应该没有事情了，郑乾轻松地向家里走去，冷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有点落寂，以后还是回家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