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乘法表

我向来不聪明，用家乡话说是脑筋死板，好在还算自觉，知道勤能补拙，于是笨鸟先飞这个词常被他们用来形容我，这或许是他们最熟悉的成语了。

我没有哥哥的聪明，没有姐姐的好记性。做题只会做同一个类型的，换个形式就不会思考，哥哥为我辅导时常被气得无话可说，只能重复道“这就换汤不换药，你怎能这么笨。”然后朝父母大喊，“你家XXX我不教了，朽木不可雕也，真是笨得可以”。常常我眼里含泪，笔在草纸上画着圈圈，脑袋一片空白。我甚至想过多次，也许他们说的我是从河沟捡来的话不是骗我的，可能我真的是捡的，不然怎么会如此愚笨。这时候奶奶常会语重心长地教导哥哥，说我是妹妹，要有耐心，多讲几遍我就会了。而哥哥一般都会生个半天气，才会重新开始给我讲题。

父母都是严厉的人，对生活，对学习都是如此，因此，因为自己不聪明，小时候在学习这件事上可没少挨打，印象最深的，当数背乘法口诀表。

在进入学校之前，哥哥姐姐就教了我很久的基础，一些简单的拼音，数字，我都是识得的，于是我的一年级过得极其轻松。父母并没有发现我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其实比蜗牛还慢，我没有念过学前班幼儿园，这些在那时的村里是一种奢侈，整个学校就四间教室，连最基本的六个年级都不齐全。我拖到七岁时才遇上一个一年级，幸得哥哥姐姐给打的基础，我成了班里的优秀生，过得顺风顺水，那时全班，也不过二十余人罢了。

二年级的时候，开始学习乘法，于是，我记忆的短板开始出现。学了半学期，父母才发现我连最简单的都不会，或者说是没有背住，把他们给气的抓起棍子就往我身上招呼，他们说当年姐姐念一年级时没人辅导还能把课本倒背如流，怎么到我这里连个乘法口诀表都背不下来，恨铁不成钢。

原本父母每日忙于农活，辛苦不已，是没有多少时间来管束我们的，每日吃完晚饭，留下我们自己做作业，有时奶奶陪着，便早早去休息。但发现我不会被口诀表后，硬是每晚守着我读它背它，手里还拽着一根竹条，不会背就招呼我，我一边哭喊着疼一边背，那时感觉整个天都是灰暗的，痛苦不已。我宁愿他们拿大的木棍或竹片打我，也不愿尝试这小竹条的威力，它是打人最疼的东西，我从未想过，我的父母竟如此地残忍，对我下如此狠手。

每次犯错或不知原因的挨打之前，他们定会说“不长记性，看来是想吃干笋子炒腿筋肉了”，这样的预告真的好恐怖，干笋子就是小竹条，腿筋肉就是小腿肚，打一棍留一条痕迹，红的，又痒又痛。后来学了物理后，我想大概是因为受力面积小，压力大才会如此之痛的。

整整一个周，我被打了无数棍，才背下了这九九乘法表，他们松了一口气，我松了几口气，之后每隔几天，他们总会检查一遍，看我是否还记得，最后确定我不会忘了以后才彻底没让我再吃“干笋子炒腿筋肉”这菜。我没敢忘了口诀表，也没敢忘了那竹条。

我知道自己很笨，于是我只能先飞，不断地做题，背书。每晚睡觉时，总会把书立在床边，一句一句地背着。那时候和奶奶一起睡，我睡里头，奶奶睡外头，灯的开关在奶奶那边，我总让奶奶留着灯，自己一边躺着一边背书，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第二天早上书一定是在被窝，有时还被压折了。自此，我也极少再因背不住东西而被打了。

那个年代的教育方式都是如此地简单粗暴，不听话就打，打怕了总要听话。虽然身体痛苦，但后来明白，也丝毫不怨恨父母，我知道，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好。“不打不成人，黄金棍下出好人”，他们想我们能成为一个这样的好人。

小时候，被打得多了，也就真的懂事起来，努力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成长，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走上他们的老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至少，是成了个人的，他们的严厉，让我如今能去过很多地方，不会待在村里一辈子，他们的严厉，让我能上个初中，高中和大学，没有像有的人同龄人一样，早早地结婚养孩子，忙碌不堪。他们的严厉，让我有了更多自由的时光，有了更多的选择与眼界。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聪明，呆板愚笨，但父母不会再打我了，我竟然开始怀恋起那些曾挨过的打来。

那短短的乘法表，我想，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了，它会在我脑海，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