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鞋总是会磨脚,它们之间需要磨合一段时间才有可能接受彼此,人也一样
秋风习习,秋凤梧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一动未动,任凭枯黄的树叶掠过他的发丝,他的脸,他的肩膀,他的瞳孔暗淡无光,仿佛已没有了一丝生气。
“庄主呢?”
院外一个布衣客匆匆而行,边走边向院门口的守卫问道。
“在院内。”
两名守卫握住了手中的剑柄,瞪着布衣客,幽幽道:“角先生请留步,你应该知道,每天申时前后一个时辰内,无论是谁,无论发生什么事,谁也不可妄入忆园,打扰庄主,请先生莫要为难我们二人。”
“可是,,,哎,罢了罢了。”角先生叹了口气,整理下衣容,抱拳道:“庄主出来时,请务必相告,暗门门主角杜在正厅等候!”
“角先生放心!”
孔雀山庄已闻名于江湖几百年,占地千亩,人口三百多人,前前后后历经了三十六代庄主的修缮与扩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秋凤梧是山庄的第三十七代门主。
一年里,他如履薄冰,未曾有过一刻的放松警惕,当年他的父亲将孔雀翎遗失在泰山之巅,也打破了孔雀山庄固若金汤、不可战胜的局面,若非那人以死守护着这个秘密,孔雀山庄早已被昔日的仇人血洗踏平。
孔雀翎,作为江湖上百年来最为霸道的暗器,已没有人敢于挑战。
山庄后山,有三十六座无名孤坟,那就是挑战之人的结局。
两名守卫护着院门,一动不动,也毫无怨言,他们并不是普通的护卫,作为秋凤梧的贴身护卫,他们当初也都是有名的剑客,以剑祭身,已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孔雀山庄。
许久,秋凤梧才出院门,淡淡问道:“方才可是角杜?”
“正是!”
“为何不让他进去?”
两名剑客抱拳,同声道:“庄主有言,属下不敢违命!”
“很好,”
秋凤梧点了点头,忽然目光一凌,沉声道:“你们以后记住,角杜先生是山庄暗门门主,也是秋某最信任的人,孔雀山庄内,再无他不可去之处。”
“遵命!”
“另有一事,你们即刻出庄,去把双双带回来,她是高立唯一在乎的人,绝不能出事。”
正厅
角杜已经喝了七杯苦茶,暗探已来禀报三次,如今山庄四周各方势力云集,战火的硝烟已经弥漫开来,孔雀山庄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难。
第八杯续上的时候,他才见到了门外的秋凤梧,背负双手站在那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对一切充满信心。
“角杜先生,何事找我?”
秋凤梧步入正厅坐下,笑道:“听小何说,你已等了半个时辰。”
听闻秋凤梧的话,角杜心里忽然也不再焦急,问道:“庄主,你可知这几天发生了何事?”
秋凤梧道:“可是外敌进犯?”
角杜心中一震,道:“庄主所说不错,据暗门所探,山下柳镇,黄石镇,西边的临城,南方的明郡均出现了许多来历不明的人士,虽然他们之间并无任何联络,但是从他们的行进方向来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孔雀山庄,所以角某在想,也许,,,”
秋凤梧道:“也许什么,但说无妨。”
“也许,”角杜想了想,“也许孔雀翎遗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江湖上,昔日与山庄结怨的势力复仇来了!”
其实,目前汇聚的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有复仇的人,有看热闹的人,也有打算出手相助的人,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孔雀山庄已没有孔雀翎的消息传开,山庄就会陷入永无宁日的一天,现在还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秋凤梧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带着莫名的自信,又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沉默了一会,他起身,说道:“角杜先生,请随秋某去一个地方。”
忆园
梧桐叶散落一地,踩在金黄色的石径上,不免发出清脆的响声。
院内过了一个月牙门,面前是一座关闭许久的阁楼,楼上却无一点灰尘。
登高望远,依稀可见远处孔雀山庄的大门,秋凤梧道:“先生可知这里曾是何处?”
角杜摇摇头。
秋凤梧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正是昔年内人的居所,他为秋家留下了唯一的一个后代,也就是秋某的儿子,那是她用生命换来的,秋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守护住山庄的一切。”
角杜点点头。
秋凤梧道:“多年前,家父遗失孔雀翎的消息的确让我如坠深渊,若不是妻子的鼓励,秋某无法支撑起这偌大的家业,当然,还有一个人,我的朋友高立,是他以死守护了这个秘密,才能保山庄一时太平。”
“角某听过这个名字,高立,擅使双枪,曾归属于青龙会二月十五的杀手组织,刺杀百里大侠时叛逃,后二月十五覆灭后不知所踪。”
秋凤梧道:“是的,他的枪法并不在王家的霸王枪之下,他也找到了自己所爱,却仅仅因为朋友两个字,而选择用生命去印证,为了他,我也决不能让孔雀山庄就这样倒下。”
“角某明白!”
秋凤梧道:“不,你并不明白,你可知天下有几人知道孔雀翎的秘密?”
角杜道:“属下当属其中一位。”
“不错,”秋凤梧道:“仅有五人而已,我,我的妻子,高立,双双,还有,你,,,”
天下之大,知道这秘密的不过也就五人而已,那么江湖人是如何知道的?
角杜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也终于明白了秋凤梧为何谈及亡妻及高立。
这个秘密关乎着孔雀山庄数百年的基业,三百多人的性命!庄主自然不会泄露,已经亡故的人也不可能泄露,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不是那个叫双双的人,就是他自己!
角杜跪下,沉声道:“庄主,角某万不会做出此事,若庄主不信,可自刎当场!”
秋凤梧盯着他,目光还是那么柔和,伸出手将他扶起,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先生的鞋可合脚?”
角杜神色不由一怔,愣了一会才回道:“自然合脚,若非不合脚也就不穿了。”
秋凤梧笑道:“说的不错,不合脚的鞋不会有人去穿,一个人买鞋的时候,总是会多方比较,鞋后跟到脚后跟的距离够不够,鞋尖到脚趾的空间挤不挤,鞋会不会太松,会不会太紧,但是无论如何,新鞋总是会磨脚的,它和双脚之间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彼此适应,再难以分开,人也一样。”
秋凤梧道:“秋某既然选择角先生作为暗门门主,掌控着山庄的命门,又将这秘密告诉与你,便不会再怀疑与你,先生不可多虑。”
角杜闻言,心中已激荡万分,忍泪抱拳,却也再难说出一句话。
他也不必说,无言也胜似千言万语。
秋凤梧道:“秋某一生朋友不多,先生若也自刎,我何其罪也!”
角杜也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事:“既然如此,那么双双就是,,,”
话未说完,秋凤梧已摆摆手,道:“不是,其实,泄露秘密的不是别人,正是秋某。”
此言一处,角杜膛目结舌,忍不住叱声问道:“秋凤梧,你是为何,你难道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秋凤梧道:“自然明白,可是我也明白,这个秘密根本无法一直坚守下去,孔雀山庄也绝不能仅仅是建立在孔雀翎之上,它必须做出改变!”
秋凤梧负手而立,朝着远方,许久才沉声道:“父亲,婉儿,高立,双双,角先生,秋某今日便要让天下人知道,秋家的基业,绝不仅仅是建立在孔雀翎之上!”
“秋某一人之力,便可保山庄太平!”
他的发丝无风自起,浑身真气澎湃,隐隐有一条青龙盘桓在头顶之上。
角杜眼中所见,不由震惊失色,惊呼而出:“阴阳大悲赋!”
山庄外,试剑台上,角杜应秋凤梧所说,邀请诸位复仇者,挑战者,并立下规则,秋凤梧不可还手,若七招内没有倒下,则从来处来回来处去,一生不再冒犯孔雀山庄,若秋凤梧败,孔雀山庄将血流成河。
蜀中唐门的唐锲,阴山的红魔,明郡的朱门堂主朱冽,巫山的西域巫七,虽然邀请者众多,可是真正有胆量前来挑战的不过四人而已。
秋凤梧早已来到试剑台上,负手而立,嘴角带着笑意,淡淡道:“诸位既然来了,请出手便是,今日山庄谢绝一切客人,是胜是败,是生是死,不会由他人知晓。”
朱冽先是道:“秋家小儿,我与你父亲既是朋友,也是仇人,你的规则我不喜欢,大家江湖中人,自当你来我往,见血封喉,岂有不还手之礼,你尽管出手便是,老朱先来试一试你的身手!”
话未说完,朱冽已挪动身影,双掌挥出,朱门的朱砂掌乃是江湖十大最凶掌法之一,招式凌厉狠毒,中掌者气运不畅,当场便可死亡,而朱冽又是如今江湖上朱砂掌所练时间最久的人,其功力自然极强,一瞬间已挥出十八掌,掌风都似热浪一般扑面而来。
秋凤梧一招流云飞袖,吸走了朱冽的掌力,却又叹道:“好霸道的掌法,朱堂主练到如此境界,已属不易,秋某自当也以朱砂掌奉陪。”
说着秋凤梧变拳为掌,一掌挥出,却见十八道掌影掠向朱冽的面门,又忽的一拍而散,朱冽定了定神,知道秋凤梧已手下留情,不由叹道:“江湖终究属于你们年轻人,朱某败了。”
秋凤梧微微一笑。
阴山红魔却摘下头盖,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冷笑道:“败了就莫要逞强,秋凤梧,你的规则可还算数!”
“自然。”
“很好,接招吧!”
红魔也以掌法出名,红魔手虽然没有朱砂掌霸道,但阴狠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受伤者浑身冰火交替,若无解药,忍受痛苦整整七天方才会死去。
啪,啪!
七掌,每一掌都打在了秋凤梧身上,可是红魔却又感觉每一掌都打在了空气中,想到这,他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冷冷道:“能承受我七掌,就算少林的普渡大师都不可以,你年纪轻轻,究竟练了什么功法?”
秋凤梧仿佛真的无事一般,淡淡道:“天下功法万变不离其宗,气通则万物通,你的红魔手秋某也收下了。”
“你们二位呢?”
唐锲和巫七相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我二人均是暗器出身,既然孔雀翎真的已不在了,我们也就没有了比试的必要,秋庄主,告辞!”
“告辞!”
四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有秋凤梧一人,站在试剑台上,目光涣散,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感,仿佛再次没了生气。
“哎,你终究还是修习了那门功法!”
一个女子出现在阶梯旁,蹒跚而行,原来竟是一个瞎子。
“双双,”
秋凤梧道:“你终于愿意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回来却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今天是高立的忌日,也是我妻子的忌日,所以我才选择在今日,彻底击退来犯之人。”
“你并没有杀了他们。”
“我已不必,他们的心已死了,又有何惧?”
双双来到他的身旁,叹道:“高立死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了合脚的鞋。”
秋凤梧道:“我又何尝不是,没有合脚的鞋,就不穿罢了,我赤脚也可行遍天下,也可踏破荆棘,纵然鲜血淋淋,又有何惧?”
“现在的你,似乎充满了自信,充满了信心。”双双终于露出了笑容,“你没有让我和高立失望。”
“是你将信心给了高立,”秋凤梧道:“而高立和婉儿又把这份信心给了我,我自当守护!”
秋风习习,试剑台上万剑齐鸣,似乎他们的乐观也唤醒了它们心里的自信与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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