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一副墨底金字对联衬在这间红砖琉璃瓦砌成的三层三底的高楼门前两侧的红漆柱上,便是帝都最红火的酒楼兼客栈,临风楼。
临风楼前厅是达官贵人吃酒吃菜听歌赏月之地,后有个院子,便是往来江湖儿女的栖息之所。
前厅是主楼,共三层,二楼三楼是雅间,一楼是大堂。
后院是副楼,同样三层,有客房二十四间,通铺十二间,客房以二十四节气命名,立春至春分四间上房,清明至夏至八间中房,小暑至大寒十二间下房,上房中房在三楼,下房在二楼,通铺在一楼,规矩又整齐。
前厅花天锦地、笑语喧哗,后院安静雅致、宜室宜家,怎么都是好的。
掌柜是名女子,姓柳,二十出头的模样。不若名门闺秀清雅脱俗,却也不似刁钻商贾满身铜臭,只是恰好的身量纤纤,恰好的笑意盈盈,恰好的烟火气。
“临儿风儿,大堂都打扫好了吗?要开张做生意了。”柳掌柜一袭红裙,从二楼踱步而下。
大堂两个小姑娘丫鬟打扮,各自忙碌着,着樱草色短衫的女子是临儿,闻声抬起头,笑意灿灿,声若清铃:“掌柜的早,这就好。”
另一穿丁香色短衫的女子便是风儿了,较之临儿,面色更沉静,才把桌椅板凳归置好,掸了掸身上,也笑道:“掌柜的今儿这衣裳颜色真好,瞧着我心头都热了。”
柳掌柜已走了下来,手中团扇轻拍风儿,嘴里啐道:“你怎么也学临儿贫嘴了,快去开门。临儿别忘了多添两盆碳火,昨日堂里不够暖和。”
临儿与风儿是双生子,长着同一张脸,性格却十分迥异,一动一静,柳掌柜称之为“相得益彰”,一个跳脱的揽客,一个稳重的算账,帮着她撑起了半个酒楼。
“掌柜的,你说今日柯家的那个女人还会来捣乱吗?讲话真不好听,不然把她踹出去吧。”临儿一边给盆里添着碳,一边说着气话,想到那张不讨人喜欢的嘴脸,表情耷拉了些。
柳掌柜走去账台,翻开账簿,一抖算盘:“小姑娘家家的,说话别这么粗鲁,咱们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
临儿双颊鼓鼓的,她就是不喜欢那个不可一世的草包小姐,“可是她也太不要脸了,咱们临风楼有规矩,酒宴都是预定的,可她倒好,自己家定不到,就蹭别人的,不论谁家定了席她都跟着来。”每日都能见到那张脸,真是讨厌,明明是吃别人家饭,还一脸嚣张,好像他们临风楼没她就赚不了银子了似的。
风儿对临儿的抱怨已经见怪不怪了,随口劝道,“帝都能吃得起咱们家酒席的贵人就这几个府,都是有渊源的,不是亲戚也是世交,蹭蹭就蹭蹭吧,他们多一个人吃饭,咱们也多进一个人的账,何乐而不为呢。”
柳掌柜同意道,“还是风儿懂事,临儿你去厨房看看吧,今日客席有些多,万不可出错的,弄完再回来,这如丧考妣的脸一会儿再吓着客人。”
临儿一跺脚,还没来得及开口,被风儿推着搡着赶去了后厨。
风儿确定临儿在里头忙上了,才回来小声赔着罪,“掌柜的别往心里去,她就这性子。”
柳掌柜摆摆手,“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对了,上次让你去淘些新奇古玩物件的,办得怎么样了?年前务必要将雅间和客房的摆设都换上新的。”
风儿点头,“去打过招呼了,掌柜的放心吧,咱们每年换摆件都是找的玉石坊,那边早就预备上了,有好东西都给咱们留着呢。”
柳掌柜一向放心风儿办事,随口又道,“上次我看萧掌柜的台面上放着一把通体雪白的玉石手刺倒是新鲜,不知还在不在,你哪天去问一下,玉石坊多做首饰生意,想来手刺不容易卖出去,咱们若要,应当能便宜些。回头搁在店里当个噱头,必能吸引不少江湖儿女。”
“好嘞,掌柜的放心,今日打烊了我就去。”风儿说着便抽出了腰间挂着的葛布,准备着招呼客人。
高宏国的饭点不似前朝那般有规矩,众人皆知,当今圣上是一日四餐,普通农民多是一日两餐,大户人家普遍一日三餐,且本着“饥则求食,饱则弃余”的原则,举国上下都没有什么定时定点定量用膳的习惯。
大门一开,后院住店的客人便陆续来大堂用早点了。
一名身穿栗色长衫的男子从后院缓步走来,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什,只一把佩剑系在左腰处,简单飒爽,一股英气逼人,刚坐下便唤来了刚给隔壁桌上了膳的风儿,问道,“姑娘,怎么这堂里飘着一股甜甜的牛乳味儿?”
风儿看了看他搁在桌上的佩剑,“您是昨日午前入住霜降的客官吧,客官有所不知,这是咱们临风楼新推出的早膳红薯牛乳粥的香味,因着冬日,这牛乳粥热气腾腾的又香甜软滑,很受欢迎呢。”
男子对风儿竟然还记得他颇为意外,临风楼的客流可谓络绎不绝,又是吃酒的又是住店的,还有大堂和雅间,他既不是常客,也非立春、雨水那些上房的贵客,只要了间下房,昨日进屋后就一直睡着没露过面,这小丫头竟想都没想就知他何时入住,住哪间房,实在厉害。
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
风儿一笑,也不卖关子,“客官的佩剑没有剑袍,咱们临风楼虽也常有江湖儿女来投宿,可近日里,随身带有佩剑的多是文人权贵,那剑首都系有剑袍,配如此良剑的剑客,独客官一人了,便记住了。”顿了一顿,又道,“且若我没有看错,客官这剑箍瞧着不一般,是家族纹样吧。”
男子大为惊讶,不过一名客栈的伙计,居然这般细心,还是名女子,看来这临风楼的门庭若市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姑娘好眼力,在下佩服。”
风儿依旧笑着,大方道,“客官哪里的话,这会儿可是要用早膳?”
男子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粥倒是不错,只是我素来不爱甜食,这牛乳和红薯也就罢了,你们这儿可有别的早膳?”
风儿点头道,“自然了,客官若是觉得粥好,咱们这儿还有咸味腊八粥、皮蛋瘦肉粥,都是驱寒暖胃的,晨起喝一些最好了,若客官想要点菜也是可以的,立马给您单做。”
男子听着也来了食欲,“那便来碗咸味腊八粥吧。”
“好嘞,客官稍等。”风儿伸手将桌角下藏着的牌子抽了出来,转身往厨房去,口中喊道,“三十号桌,咸味腊八粥一碗。”
男子一愣,再往周围看去,每张桌子都配有这么一块小牌子,应当写的就是号码了,点了菜便拿去厨房,上完菜了再一同送回来,想来这样便不会有遗漏,真是妙!男子心道,走南闯北这么久,第一次碰见如此有趣的地方。
巳时一过,预定的酒席也差不多到时辰了,风儿怕临儿与那柯家小姐起冲突,便让她守着大堂,自己准备去接雅间的客人。
一会儿,一辆鸭卵青的三架马车停在了大门前,一侧随行的男子翻身下马,叹道,“这临风楼真是不得了,富丽堂皇却不显俗,门前这副对联更是豪气万丈,听说这里的掌柜一介女流,想来绝非普通女子。”说话男子名唤姜云,是第一回来临风楼,几个月之前便与书院的同窗们定了今日的酒席,盼了这么久,终于能尝尝这盛名在外的临风楼的菜肴了。
车帘被里头的丫鬟撩开,坐正中央的女子顺势钻了出来,正是白日里临儿念叨过的柯家小姐,下了地便一脸不满地嗔道,“表哥怎的这么抬举这市井女子,都说无商不奸,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出来做这迎来送往的生意。”
“表妹!”姜云低斥,这表妹被家里宠坏了,整日里眼高于顶,逮谁呛谁,想到什么张口就嚷嚷出来,也不怕得罪人。都怪柯家三代都是男丁,就出了这么一位小姐,才各个都将她当眼珠子似的护着。
柯沁沁哼了一声,噘着嘴就往里头走去。
姜云摇摇头,前日无意间被这表妹知道了他要来临风楼,缠着自己非跟来不可,他拗不过她,只得带她来,现在人到了,不进去坐着等饭吃,偏要在门口贬低人家一通,真不知是怎么想的。无奈叹口气,跟了上去。
店里风儿迎上来,“是柯小姐来了,可否将预约的牌子给我,我带小姐和公子去雅间。”
柯沁沁不理她,瞟了一眼,径直往里头走,嘴里没好气,“本小姐来了这么几日,怎么不见你们掌柜的亲自来接,会不会做生意,不好好巴结本小姐,若是本小姐不来光顾,你们得少赚多少银子心里没数吗?”柯沁沁一番话说得不可一世,好似这临风楼缺了她就要关门大吉了一般。
风儿微笑不语,在后头跟着,心里想的却是,还好把临儿支走了,不然就她的暴脾气,估计得气炸了。柯沁沁要找掌柜的就去吧,左右掌柜的也不至于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头吃了亏。
姜云知道柯沁沁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心中悔极,他就该死死瞒住自己要来临风楼的消息的,感受到四周食客指指点点的目光,他一个大男人耳根都红了。只能当自己不存在,想着等她撒完泼心里舒服了便赶紧带回去,以后再也不带她出门了。
柯沁沁说着便到了账台前,下巴一仰,“柳掌柜,你听到本小姐的话了没有?”
柳掌柜将账簿合上,抬起头,故意问道,“柯小姐,可是本店的伙计做了什么错事惹了您生气了?”
柯沁沁最不喜的就是柳掌柜这副不将她看在眼里的态度,明明听到她说话了,却装模作样的,“与他们无关,本小姐今日就要你伺候。”
柳掌柜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道,“柯小姐,这是酒楼,您点菜,我们上菜。‘伺候’二字从何说起。进了门点了姑娘一对一上屋子里伺候着吃酒的,那不是酒楼,是花楼。”
四周探着脑袋看热闹的此刻一个个都憋不住笑开了,可不是嘛!酒楼是吃饭的,谁跑酒楼里找姑娘,姜云更是羞得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将脸埋进土里。若是一会儿被同窗瞧见了,怕是他要在书院出名了。
柯沁沁气得俏脸通红,“你……你不要脸,竟将这种话挂在嘴边。”
柳掌柜轻摇团扇,脸上笑容得体,一袭火红长裙在正午大好阳光下分外抢眼,惊艳的着装与这沉静的姿态,有种难以言喻的别样风华,美得动人心魄。
只见她一脸无辜又道,“柯小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刚才还点名要我服侍,这会儿却说我不要脸,我好好的在这儿算账呢,怎的就不要脸了。”
相比柳掌柜的淡然,柯沁沁几句话都占不到上风,已经被激得失了理智了,一时口不择言道,“你就是不要脸,这么大岁数了还整日的抛头露面,也不正经找个婆家,根本就是没人要。”周围食客闻言都蹙了眉,一脸不敢苟同,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姜云暗道不好,一把拉过她,“别胡说!”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大庭广众说是非,名声不想要了嘛。
柳掌柜依旧一脸云淡风轻,“柯小姐是那掌管人间姻缘,牵红线配良缘的月下老吗?我嫁不嫁人,找不找婆家,别说与柯小姐一个陌生人无关,就是那府衙的官媒老爷都管不起。”正了正身子,不急不缓地继续数落着,“劝柯小姐一句,既然自恃正经人家的小姐,就别学那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一套,凭白落了身价不说,日后这长舌妇的名号砸到头上,怕是柯家上下都要受牵连,在帝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柳掌柜开这临风楼多年,一向是个厉害的,形形色色的人哪一类没有打过交道,怎会怕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本是不欲与她计较的,可她自己送上门站在面前找骂,就怪不得她不留口德了。
“你!本小姐是客人!你就该低声下气的,你这样商贾出生的在帝都算什么东西,居然还以为自己活得风生水起,真是笑话!”柯沁沁一把推开姜云,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平日里无论走到哪里所有人对她都是众星捧月一般,这柳掌柜不过一个没背景没身份的下等人,居然不将她放在眼里,还有胆子奚落她,简直可恶。
柳掌柜这回没有立即嘲讽回去,只定定看着眼前人,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傲劲,半晌,了然般笑出了声,原来如此啊,“柯小姐,正所谓瞻前顾后有牵挂的美好,勇往直前有淋漓的痛快,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罢了。你有你的安稳,我有我的畅快,谁也不必眼红谁。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本无双全法,小姐做人别太贪心了,总想着左右逢源的人,很多时候,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端着世家小姐的架子,就看不惯别人开着酒楼潇洒肆意地过日子,说到底还不是见不得人比自己过得好。
柯沁沁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般,恼羞成怒道,“你的意思是本小姐还嫉妒你一个开破客栈的了?哼!身为女子整日流连在这三教九楼之地,不知廉耻。”她才不嫉妒!她才不向往!女儿家要什么不拘和自由?她是大家淑女,怎做的出这每日抛头露面,笑脸迎客的动作。
临儿早已气得头顶要冒青烟,只是被风儿一手按着,柳掌柜但笑不语,那嘲讽的眼神看得柯沁沁更是脸烫,犹如被戳破心事般,羞臊不已,看着不远处两张相同的小脸瞪着自己一脸厌恶,火气更甚,迁怒道,“哼,怎么不说话了,自己没有廉耻心也就罢了,还祸害两个黄花闺女,当心日后与你一般,孤独终老。”
柳掌柜闻言,摇扇的手一顿,立马沉下了脸,声音也重了几分,“柯家好教养,来我临风楼无事生非,说我两句也就罢了,我柳飘絮也算虚长你几岁,就当作孩子不懂事,再三忍让。可柯小姐竟是得寸进尺,诅咒起了我店里这两个同样尚未及笄的姑娘,不觉得太过恶毒了吗?既然柯小姐看不上我临风楼低贱,那日后也不必来了,柯小姐请回吧。今日也请在座各位做个见证,不是我们临风楼店大欺客,实在是柯家欺人太甚,从今往后,我临风楼不做柯家的生意,也请柯家人别进我临风楼的大门。”
语闭,朝着后院喊了一声,“阿娄,出来送客。”逐客令下得毫不留情。
他柯家有掌上明珠,他临风楼就没有吗?敢当着她的面辱临儿与风儿,她柳飘絮会再对她客气就有鬼了。
大堂之中一片哗然,虽确是柯沁沁失礼在前,可柳掌柜这举动也太出乎意料了,根本就是当众打了柯家的脸,那可是官家老爷。
“你敢!”柯沁沁有些吓到,之前无论她说什么柳掌柜都没有与她撕破脸,怎么今日会直接将她请出去。他们柯家在帝都也算是有头有脸了,父亲虽不是皇亲国戚,可也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过了年就有可能升做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了,届时少不了要来临风楼应酬,若是被人知道这临风楼不接待柯家人,那他们柯家哪还有脸混,吼道,“你不能这么做!”
“我有什么不敢,我是掌柜的,这是我的店,我说不做你家生意,犯了哪国的王法?”柯沁沁此人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柳掌柜之前让她,她便觉得是怕她,故而越发嚣张,今日她踩了人家的底线,人家不让她了,她便受不了了。
姜云不料柳掌柜会将事做绝,怎么一言不合就轰人了呢,赶紧上前一步,“柳掌柜,在下姜云,璞玉书院的学子,家父是内阁学士姜景儒,今日的确是我这表妹说话失了分寸,在下替她道歉,柳掌柜也说了,她年纪还小,可否卖在下一个薄面,这事就算了吧。”他书院的同窗已经陆续到了,璞玉书院最重人品,今日的确是柯沁沁无理取闹,若此事传回书院,怕不是丢脸这么简单,院长生了气退他学都不是没有可能。
柳掌柜脸色依旧没有一丝缓和,也懒得跟他辩是非对错,“姜公子是先与众位公子入雅间,还是送柯小姐回府?”柯沁沁适才仗着身份言语如此不堪,这姜云除了最初红了红脸,只放之任之,当临风楼是什么地方。柯沁沁还小?她家临儿和风儿更小!没教养就没教养,扯什么年纪。
姜云有些下不来台,暗道这柳掌柜不识抬举,临风楼生意再好,她柳掌柜也是个平常百姓,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都是高门府邸,思及此,语气也不善起来,“柳掌柜,在下已是好言相劝,众人皆知开门做生意讲究一个以和为贵,柳掌柜如此不依不饶,于掌柜而言也不是好事。”姜云见柳掌柜态度坚决,也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官场同僚间多应酬,临风楼自然是首选,若是柯家被拒之门外,丢了面子不说,参加不了各位大人设的宴,定要影响仕途,目下年后的大封在即,可不能出幺蛾子。姜云心中打量着,到了嘴上却变成了另一种说法,“来临风楼定酒席的,无论是男子应酬的局还是夫人小姐的宴,向来都是广邀帝都各府的,这各府之间千丝万缕的都有着联系,缺一人怕是就办不起来了,届时便宜了别的酒家,岂不是因了一时意气得不偿失,柳掌柜是聪明人,这其中的道理,不用在下多说。”
柳掌柜将手中团扇把玩起来,眼前人的威逼利诱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她既做了决定,谁说话都不顶用,不屑道,“我柳家不赚弯腰钱。”
有本事就带着帝都所有权贵去别家吃酒,柯家要有这能耐,柯沁沁也不会每日腆着脸蹭临风楼的菜吃了。她临风楼若是那只见银子没有傲骨的普通小酒楼,怎会惹得整个帝都的贵族趋之若鹜,这么多年一家独大,放眼望去,哪家酒楼不想超越她,可哪家酒楼办到了。
姜云一噎,这女人,软硬不吃!
定了酒席的客人陆续到了,此刻都在门口等着,也没人催,生怕进了雅间就要错过这场好戏,门外马车一时也堵了个水泄不通。周围人越来越多,哪怕是后来到的,也都听说了是怎么回事,都有些不齿这姜家少爷,道歉根本没有诚意,刚才若不是柳掌柜说了以后不招待柯家人,他还大大方方得站在一旁听着自家表妹对人污言秽语,连劝说的意思都没有。现在不咸不淡的道个歉还把爹搬出来,人家不接受就立马翻了脸,真是没有一点男儿胸怀和气度。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了不起吗?柳掌柜可是根硬骨头,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该排队的排队,该预约的预约,就连那口味甚叼的隆王爷,想吃临风楼的菜都乖乖遣了小厮一趟趟跑来拿牌子。
这时,被叫作阿娄的男子从后院小跑了过来,“掌柜的,有人捣乱?”
柳掌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请柯小姐出去。”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阿娄一看是柯沁沁,当即就明白了,他早就看着没事找事的泼妇不耐烦了,掌柜的要赶她走,他阿娄是第一个赞成,挺了挺腰板,“柯小姐,请吧。”
“你太过分了!我是客人!我预定了雅间,你不让我进去就是坏了你自己的规矩!”柯沁沁怒火中烧,她是柯家的大小姐,胆大妄为的临风楼竟连伙计也敢对她颐指气使的,还想大白天的将她轰走。
阿娄又往前靠近了一步,挡在柯沁沁与柳掌柜之间,这女人怎么这么笨,自己走总比被他扔出去好吧,帐都不会算还不自量力地来找他们临风楼的麻烦,“柯小姐也说了,这规矩是咱们掌柜的定的,当然是咱们掌柜的说了算,小姐身份贵重,就别在这儿咋呼了吧,免得自取其辱。”他阿娄连王爷、世子都拦过,轰个官家小姐算什么。
姜云刚被下了面子,脸色也不好看,今日已是无法息事宁人了,身后同窗低低嬉笑的声音和看戏的视线如芒在背,情急之下,怒斥一声,“放肆!”竟是朝着阿娄一掌拍了过去。
柳掌柜双眼一眯,敢动她的人,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要动作,只见一抹栗色眼前猛然略过。
好快!
姜云一掌未出,脖子上就架了一把浪人剑,生生收住了掌风,瞪大的双眼中有着不可置信,眼前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柳掌柜这是要做什么?”姜云不知眼前人身份,可不信对方有这么大胆子真敢动他。
柳掌柜适才放下的团扇又握在了手里,“这话我倒要反问姜公子了,忽然对我临风楼的伙计出手,算是什么意思?”她柳飘絮没有别的毛病,就是护短,她的人,谁都动不得。
“这伙计对我表妹出言不逊,难道我还不能教训一下?”姜云立即反问。
“教训?”柳掌柜冷嗤,“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屡屡出言不逊之人明明是柯小姐不是吗,姜公子这颠倒黑白,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是璞玉书院教的?且若我没有看错,姜公子适才一掌是照着我伙计的胸膛拍去的,用了八成的功力,若非这位公子出手阻止,我这伙计早已一命呜呼了,这叫教训?这明明是公然行凶!”
柳掌柜将团扇插入腰间,走出柜台,直视姜云,“别说我这伙计今日没有做错任何事,就是他有错,也有我这掌柜的教训,再不济,犯了大错,有官府惩治,轮得到你吗?你一无品阶二无官位,光天化日动手行凶,还理直气壮,这是璞玉书院的教导还是姜大人府上的规矩?”
姜云适才脑子一热,没有控制好力道,那一掌,的确是狠了,一时无语反驳,只咬牙切齿瞪着柳掌柜。
柳掌柜也没空等他辩白,对着剑客微微一福身,“公子仗义相助,柳飘絮在此多谢了,就请收了剑吧,既然出手了,也请好人做到底,替临风楼将这二人扔出去。”转身对阿娄几人吩咐道,“从今往后,不止柯家,连同姜家,咱们临风楼恕不接待。若柯、姜两家有人硬闯,直接报官。”
剑客不发一言,竟然真的一手一个,将骂骂咧咧的二人给扔到了外头。原本跟在二人身后的丫鬟小厮,赶忙追出去扶人,一家子在众人的戏谑声中,上了马车灰溜溜地离开了。
一场闹剧告一段落,柳掌柜无视堂内略尴尬的气氛,吩咐着赶紧一波波将客人都请了进去,才复又抽出腰间团扇摇了起来,大声道,“打扰各位客官的雅兴了,今日临风楼的酒水菜肴一律免单。”说完便款步姗姗往房里走去,好似刚才无事发生过一般。
当天下午,临风楼将姜家大少爷姜云和柯家大小姐柯沁沁扔出了大街,还表明日后拒绝接待姜柯两家的消息在帝都不胫而走,有关柯沁沁凶狠泼辣又无礼恶毒的言论更是每日都有不同版本传出,柳掌柜听见只当耳畔风吹过,依旧是团扇轻摇微微一笑,这事,怕是没这么容易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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