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朋友小聚,不知哪个话题引申到了我的某位亲戚,好久没有想起他们了。那天晚饭后走路回家,慢悠悠的途中,又打捞起一些回忆。
《有一场冬天的雨》
(一)
大一下学期的寒假归来,爸妈觉得孩子在成都念书要麻烦亲戚照看,便准备了一些特产,压得行李箱死沉死沉的,背包里也塞得满满的。
过安检的时候,我听到了什么断裂的声音,行李箱就失去了推拉功能。
终于拎着走出了火车北站,看着出租车乌泱泱的队伍,稍稍一犹豫,眼睛往拉车的黑车师傅人群瞟一眼的功夫,就有殷勤的人上来不由分说帮忙拎走了重重的行李箱。
迷迷糊糊跟着走过去,竟然是摩托车,胆子小,不想坐。野的师傅开始熟练地游说,给我摆事实讲道理:你看那队伍得排到几时去了?你这点距离来车站蹲的车哪个愿意拉你啊?再说高峰期摩托插空走不堵啊……
师傅一边说一边已经把我的行李箱和包用绳子捆在了后座。
突然我就到了好像别无选择的境地,只能被说服。所以也就忘了爸妈不要坐黑车的嘱咐,也忘了提前谈定价格。
一个起步价的距离,下车后,师傅开口就是六十。
我震惊,怎么就六十了,我火车到成都才五十五呀。师傅的语气却仿佛是我在不讲道理:“诶,我们上车前就说好的啊?”
尽管我人已经站在亲戚家的小区门口了,尽管我手上就捏着手机,但我的行李还在车上捆着,且师傅的表情突然就从热情切换到了有点凶恶。
我开始思考,钱包里好像没有六十块的零钱,给出去一百块会找给我么?
而且,钱包好像在背包里,背包还被捆在车子后座,我伸手去拿会暴露钱包位置,师傅会不会直接驾车就走了?
不大的脑容量展开着奇怪的计算,幸而记起衣服兜里还有两张五十块的,慌忙去拿。可羽绒服的衣兜拉链又不顺畅,好几下都拉不开,纸币似乎是被拉链给卡住了。
大概是我着急的表情太过明显,师傅开始安慰我,不着急,慢慢拿。他骑在摩托车上,双脚撑地,给我卸行李,也不催我。
终于掏出来两张皱巴巴的纸币,其中一张还被拉链吃掉了一小角。师傅信守承诺找了我四十元,是崭新的两张二十元纸币。
麻利地卸下行李,他又切换了热情面孔,问需不需要给拎到小区门口,我忙谢绝他的好意。
(二)
亲戚家住在顶层,没有电梯,行李箱真的是拖上去的。
开门一刹那我就受到了热情的欢迎,一应东西被拿出来,摊在桌子上。
厚厚的腊肉浸出了油,把背包和行李箱晕染得满是年味儿。磕粉和处理好的鸭儿粑叶子码得整整齐齐,还有最令亲戚惊喜的一袋子包好的鸭儿粑,上锅蒸了就可以直接吃。
亲戚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着我爸妈的好,细数着当年那些我没来得及参与过的往事,亲戚的儿子女儿孙女外孙女也在,房子里热闹极了。
说完了故事,他们开始赞美我带来的腊肉,从纹理判定它生在猪的哪个部位,又从品相推断猪的健康及饮食状况,再从成色猜测熏制的材料及工艺。他们自信满满,说得肯定十分准确。
然后他们又开始赞美那一袋鸭儿粑,赞美它虽然被压扁了但依旧圆润的样子,赞美它虽然冷硬了但肯定很软糯的质地,赞美它包裹着的虽然已经蒸得泛黄但依然散发清香的叶子,说那是成都买不到的。他们还想赞美它肯定很丰美的内馅儿,便向我询问馅料的品种……
越说越激动,场面已经到了必须要把鸭儿粑蒸上一些,现场证明它的美味的程度。
我松了口气,终于是到晚饭环节了,马上以学校有事为由,婉拒这次品尝。
(三)
再次拎起我减了分量却依旧沉重的行李,想着先要坐公交穿越半个城市到老校区,再坐四十分钟校车才能到达的郊区宿舍,一阵绝望。
幸而公车有座,我抱着腊肉香气馥郁的背包,靠着车窗,大脑开始拒绝工作。
直到感觉左手臂被什么东西戳着了,我转头,一个年老的男性双手扶着我和我前座的座椅,他就那么站着,头向着司机的方向,没看我,像是在看路。
我努力重启大脑反应了一下,慌乱地看了一眼车厢里的乘客,他们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一个也没看我。
车厢里,好像只有我,和袭击我的野兽。
天好像已经黑了,我看不到车窗外的世界,只感觉车子开得不稳,在摇晃。而我的身体被定在座位上,被定在那里,不敢晃动。
突然,抱起我的背包,我站了起来,我要下车。我恨我还要低头去拿我的行李。
那个人马上放开一只手,给我让路。
车厢里有人看我吗?他们应该以为我再尊老让座吧。
校车开到新校区的时候,黑天里下起了雨,开始只是细细的毛毛雨,等走到食堂门口雨势却突然变大。我的手拎得累了,就把箱子放在花坛上歇会儿。
有个好心的男同学给我撑了伞,他好像是从食堂出来的,又好像是从寝室的方向过来的。
他一手给我撑着伞,一手帮我拎起行李。他好像问了我一句:“没带伞啊?才回学校吗?”我忘记有没有回答,以及回答了什么了。
忘记了,什么都忘记了。
那天的雨给人擦眼泪,我陷在一种悲伤里,忘记了问那个男孩子的联系方式,也忘记了他的面容。
也罢,想来当时肯定是狼狈至极,十分不好看的样子。
但我还记得,有那么一场冬天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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