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淋漓的鲜血中开出花来（三）

在淋漓的鲜血中开出花来（三）

2019年  12月15日  星期日  晴

上次写了未完待续，本觉得应该还有未尽之言，想要重点写写杨修之死。然而百度一搜索“军师联盟杨修之死”，竟让我几乎要哑口无言了。我搜索的本意，是想要搞清楚，杨修临死前有没有对着那只蝴蝶吹一口气。我记得是有，但又怀疑也许是记错了，毕竟记性越发地坏了。但是这个细节没有搜到，而我也懒得看回放了。倒是搜到了很多有关杨修的剧评，说是“爱恨两难”。既然已经有这么多人评了，而我也没有更有新意的评论，那还写个什么劲儿呀？可见得，以后若是想要写点什么，千万别先去看别人写的，虽然这次我本意也并非要去看。但无意中看到了，影响了我的思维。

但我还是想略微写一写。上次写了《虎啸龙吟》中最让人刻骨铭心的死亡场景。而在前一部《军师联盟》中对死亡的描述同样的深刻。荀彧死了、崔琰死了、曹操死了、甄宓死了、杨修也死了。曹植获罪入狱，是死是活在这部剧中没有说，只是曹植面对曹丕，脱口而出那首著名的《七步诗》。为什么是《七步诗》，不是八步、不是九步？看了这部剧才明白，在狭小的牢房里，从床到门，只有七步。历史上曹植有没有枉死，还是终身监禁，还是被无罪释放？我无心研究。就剧论剧，剧中没有明示。但是，曹丕探狱后说“但愿你我此生不复相见。”然后牢门哐当一声关牢了，把曹植留在牢内。按照这个逻辑，是被叛终生监禁的。不算死亡的范畴。

荀彧的死，可以说是自己找死。曹操对荀彧是有感情的。多疑的性格使得他很难信任别人，但他对荀彧是相对信任的。可是荀彧力荐曹丕上位，反对曹操喜欢的曹植。故意用话去激怒曹操。他叫了曹操一声“明公”，坦言以前叫他“明公”，是看到了希望，而现在，只有失望。

曹操派人送他食物。但是当他打开饭盒，第一层是空的，第二层是空的，第三层还是空的。这俩人在打哑谜。他悟出“无禄可食”。当即屏蔽左右，穿上朝服，戴好官帽，从怀中掏出一瓶早已准备好的毒药。

后来知道，他是在和另一个重臣一起设局，在用自己的性命力挺曹丕。

另一个重臣就是崔琰。在崔琰的内心，曹丕也是未来的明君。但他的态度和立场不是那么明显。直到最后一刻，才显露出来。

荀彧死后，他的书信就要按照惯例被整理记录。在整理他书信的时候，发现了一封曹丕对曹操有不敬之词的书信。因此曹丕获罪入狱，此为“谋逆案”。一核对笔迹，也是曹丕的。

但曹丕并没有写过那封信。杨修擅长模仿任何人的笔迹。但调查中，他排除了嫌疑。

随着调查的深入，崔琰浮出水面。书信是崔琰伪造的。谁都知道，曹植是崔琰的女婿。崔琰再一招供。再加上之前曹植的党羽杨修、丁义曾抬着礼物去拉拢他和威胁他，让他的侄儿在司马门案中做伪证，嫁祸司马朗。有校事府的证人。崔琰将计就计，收下礼物，说他们送礼是为了制造谋逆案嫁祸曹丕。

表面看，崔琰是为了冤枉曹丕。实际上，他是为了扳倒他的女婿曹植。

荀彧和崔琰的死是属于同一类。可能有人说他们愚忠。但他们只是为自己的理想而死。为自己的立场而死。荀彧还担了个忠臣的美名。而崔琰却是担污名而死。在古时候，很多人往往把名誉气节看得比生命更重。人人想做君子。但崔琰却为了理想，甘愿选择担污名而死。我觉得，他的死，比荀彧更不同寻常。

曹操是在击杀关羽后不久病死的。全剧没有一个描写关羽的镜头。甚至连他的头颅也没有血淋淋的呈现。而是通过一些侧面的镜头来表达。但是曹操对他的死，表达了极大的尊敬。说了一句“关羽，大义之士，竟为吾所杀。”表情十分痛惜。他还命工匠用木头打造关羽身体，与头合葬。英雄惜英雄，可惜道不同。这部剧曹操的性格也是刻画得非常丰满的。

曹操在庆功台上那种英雄迟暮的无助感，那种眼神里仍有无限征服欲和野心的霸气感，让人感到，历史上的曹操就是这样的，活脱脱还原了。他的死可以说是逐步衰老，油尽灯枯而死。躺在病榻上，先召见儿子、再召见妻妾、再召见大臣，有条不紊地布置身后事。布置停当，才敢死。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责任，连临终的最后一刻，也不能随心所欲，要尽完了责，才能放下提着的那口气。虽说有些可怜，但在这部剧中，曹操的死，相对来讲，算是善终了。

甄宓也是自己找死的。任性、天真、不计后果，这样的性格，本就不适合在后宫中生存。更何况，她与曹植曾两情相悦。却奉曹操之命不得不做了曹丕的妻子。曹丕多疑。每次他不容曹植，每次甄宓替曹植求情，都只会导致他更加容不下曹植，也与甄宓积怨更深。

有一次，甄宓在替曹植求情后，赌气说了句“愿以死自证清白。”曹丕也赌气说“好，你回去吧。我会叫人把药送到你宫中。”他等着她认错，等着她求情。但她偏不认错，只是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忽而回眸惊鸿一瞥，冷艳的面庞带着一种淡然的疏离，朱唇轻启，只吐出一句“但愿来生，我不再遇见你。”与其说，她是被赐死，不如说，她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在找死。或许这么多年，郁郁寡欢，她早已生不如死。

全剧最令人震撼的，是杨修之死。杨修以“鸡肋”获罪。“鸡肋”只是借口。从解碑文智快三十里就埋下了祸根。到“一盒酥”矛盾加剧。平时更有各种耍小聪明，目空一切。杨修有小聪明，但是没有大智慧。小聪明的人锋芒太露，容易招祸。大智慧的人懂得隐藏自己的智慧。有十分智慧才肯显露一两分，不在人群中凸显自己，如此才能得善终。

杨修之死，有很多经典台词。比如，“我以为我比谁都快了三十里。正是因为这三十里，要了我的命。”比如，他对司马懿说“知道你我有何不同？你能忍，我不能。我在那边等着你。若你能忍到最后，过来告诉我，那时走，与此时走，有何分别？”然后笑着说“走啦。”到了最后，他倒是有大智慧了，顿悟了。

虽然之前杨修表现得很可恶可恨，但临了临了，他却显得超脱而淡定，还特别有人格魅力。他在和司马懿同饮一碗酒的时候，化解了多年的敌意，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他还托付司马懿照顾曹植，原话是“曹丕乃阴刻之主，将来若他不容子健，望先生从中周旋。”真心被感动到了。一直以为杨修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原来他对曹植是真心的，致死都念念不忘保护他的朋友。

临终时的停留在砧木上的蝴蝶像是为他送行。他侧着头，目光凝视着它，表情温柔。我记得他还向蝴蝶吹了一口气，把蝴蝶吹跑了。我觉得他是怕刽子手的刀误伤了蝴蝶，所以用自己最后的卑微的力量在保护它。

一个曾经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在被屠杀的刑场上，最后眼里看到的和心里想到的，净是温柔。

在这一刻，生死和屠杀，似乎已不再重要。世界因一念的善而温柔起来，虽惨烈，仍美好，在淋漓的鲜血中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