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男人

作者: 尹戢 | 来源:发表于2017-10-29 17:11 被阅读7次
    雨天的男人

    这是三月初一个下雨的早晨,鞋面上沾附的干花朵让他惊觉春天的到来。

    七点一刻,关掉手机闹钟,穿衣洗漱,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映着他滴水的脸。洗漱过后,他便开始一天生活的准备,这开头比码头黑色木桩间的褐色水草更让人厌恶,肠鸣又像雷声一样永不停歇。

    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他成功度过了热血的少年时期,从和朋友们光着膀子在灯火通明的江边喝酒,到现在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推杯换盏,年少时候永恒的同舟共济之情在毕业后便逐渐消退,直到现在他也终于学会了在生活中独乘小舟。

    每次提前下班,他都会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按他的说法:连家里的尘土都惦记着我。一小捆罗马生菜,一瓶橄榄油,一大块蒜蓉面包适合做烤面包粒。那只叫白灵的苏牧犬,在主人锲而不舍的诱导下,终于一头扎进颜色各异的酱汁里头,又受惊似的在客厅横冲直撞,美好的一天在这一幕终了时定格。

    可他还是会在晚上三四点的时候突然醒来,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想起幼年模糊记忆中最后接触母亲乳房的样子,想起初中小姑娘饱满的后脑勺和高高的小马尾,也想起大学时她柔软的手和温暖的脸庞,然后开始在黑暗里痛哭,不是因为已逝的美好过去,而是为了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碰触,他为自己过去的不恰当举动感到无法抑制的哭泣。

    也一度让眼睛适应蓝色屏幕的温度,但网络社交带来的空虚善乏可陈,像饿鬼投食一样永不满足。也一度留恋酒店欧式亚麻纯色厚窗帘后面的双人床,像冬天里寻找避难所的一只麻雀,从屋子的一扇窗子飞进去,又很快地从另一扇窗子飞出来。美丽的少女躺在舒适的沙发上,暧昧昏暗的灯光照下来,外面是冬季的雨雪,暴风在怒吼。

    那时,麻雀并没有觉得里面比外面好,但还是一次次重复地飞过。这场哭泣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睡在隔壁卧室的白灵总会像一头热情而富有母性慈悲的母狮,撞开遮掩的门,准确无误地跳落在他身侧,用苏牧犬那宽厚鲜艳的舌头舔舐他。从第一次的手足无措,此后白灵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一技能。而他笃定认为,能够让他止住哭泣的,只能是少年时期敏感纤细的触觉。

    天气好的时候,他便从白灵热情的安慰中挣脱出来,穿上法兰绒紧密柔软的睡衣,脚踩着拖鞋,幽灵一般游荡出了家门。

    一个热气腾腾的夏日晚上,他和白灵走在南方湿热的海洋里,广玉兰白色巨大的花朵闪烁着月亮银灰色的光芒,城市几里外工地上巨型机器发出低沉的吼声。这时他已经走到了巷子尽头,石头森林倒退到身后,面前水渠上头的是微拱形小短桥,前面的柏油马路像极了一条流动河流。繁星夜垂的天空下,他一遍又一遍地淌过这条河。

    连续三天的雨让他的营业额不断下滑。这是个无力的、令人绝望的周末,让人不断怀疑,在被水淹没之前,这座城市就因承受不了这么多纯属于阴天的绝望而崩塌。

    他驱车前往这个城市最明亮的玫瑰家园。

    今天是约定俗成看望独居母亲的日子,自从父亲五年前病逝,母亲便搬离了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而依母亲的说法,“那不是家,只是牢笼”。虽然我们并不能分清被囚禁的是生者还是亡灵。

    自此,他也便开窍似的认识到,年龄是不该被世俗区分的。

    但显然,母亲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地适应独居生活,对他近乎讨好式的拜访也不以为意。

    很多次,从小到大的很多次,他都想控诉她的这种不以为意。他也不止一次地想,是不是童年透支了太多渴望,导致后来的自己醉酒般跌跌撞撞,对每个经过他的人都用力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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