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忙些什么?“
“哄星星睡觉。”
人生中最后一次也仅此一次的寒假,没想过竟会是如此漫长。
丢失了睡眠的凌晨三点十一分,闪烁的宝石嵌满了窗子外的蓝紫色天空。昨夜的星星还未入眠,恐怕等到我的下一个眨眼,它们就会悄悄跑去睡觉了。
“好久没写小说了。”
不,虽然我这样想着,但其实我一次小说都没写成过。心血来潮地码上几个字,没头没尾的故事,每每让回头翻出来阅读的我嗤之以鼻。
我自己写小说感兴趣的第一次启蒙,大概是小学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中,每周都要写一篇作文。
我最喜欢自命题作文,这样想写什么都可以,那是一个飘雪的冬季,我红着脸完成了一篇小作文,内容关于母爱,只写了一篇,如果还有空余的时间,我相信可以写得更多。
一气呵成的文章要更加有成就感,可是那篇作文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日记本的某一页,久久未等到老师的批语。
在期中语文考试中,因为主题相符,我便将这篇名为《我想把冬天里的一丝温暖留给她》的作文从记忆仓库中搬了出来,题目满满地挤在格子里,并且我认为较第一次的撰写重新赋予了情感和完善了内容。
停笔的那一刻,我是含着泪的。现在回想起来,这种自我感动是必要的,却同样是我写文章的缺陷。
完全不出乎我的意料,作文得了全年级第一的满分成绩。在朗读过程中,我透过噙满泪水的眼睛,看不到的同学们表情。
“我把椋同学的作文本给办公室里的各位老师传看了。”
紧接着她的目光锁定我,说:“大家都确信你以后能成为一个作家。”
班主任在全班人面前对我的评价,不晓得我是不是第一个被她这样赞誉的小学生,老师的鼓励令我的人生轨迹发出了沉重铁轨变道般的吱吱作响。
时隔半个多月发回我手中的作文本上,连着四五篇作文上多了用红色笔迹印下的批语。
随着年级更高,我开始更用心的写作,结果却不尽人意,我归咎于其写作目的仅仅是为了完成学习任务。
五年级时,学校里建了图书室,每人每次能借两本书。当时的我喜欢读一些面向儿童的小说作品,觉得书籍能够带给我乐趣,我理所应当成了这里的忠实支持者,却碍于不喜欢与人交谈,所以和图书管理员借书成了我的一道难关。我总是等着和小伙伴一起去。
书架上成套的书籍很多,什么“小学生必读十本经典名著”,让我认为不读它们就要比别人差上那么一大截,回想起自己读的书略显幼稚,仿佛自己在阅读方面还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印象很深,我借了一本高尔基的《童年》,课间时拿出来阅读,却被生硬的翻译屡屡劝退。一个学期,我只读了这本书的第一页,到期就归还了回去。
这也让我的自己有了新的认知评价:不爱读书。
小学毕业乃至一整个初中都没再读过,尤其是那种谁谁的吹捧评价被印在腰封上的经典小说。闲时只读鬼故事和悬疑小说刺激自己的神经和打发时间。
在作文课上,同班同学朗读自己的高分作文。金色的麦田在我脑海中描绘出画面,优美的语言像娇艳欲滴的花朵,轻轻一点便能坠落甘甜的蜜汁,是我笔尖下写不出的甜。大篇幅的写景,反而对情感的描写淡得如一滴墨水沉入大海。
这位同学极其喜欢读青春文学,所以有些恰逢我们这个年纪的文字能够融入到自己的文章,去丰富干瘪词句里的色彩。而我总不能摘一段鬼故事加在作文里。
感谢他的文章让我明白自己身上缺失的东西,那就是对身边环境的观察。同时,我也对应试作文产生了极其厌恶的情绪。
期间我也有用电脑着手写过言情小说,刚写了开篇一章,就被来我家玩的初中同学发现,她没有恶意地开着玩笑,我却羞耻心泛滥,明白自己写的内容不上流,也不是我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因此,我对写作的兴趣跌落谷底。
高中是重新洗牌的一年。
我遇到了我的恩师,一位不为了应试教育而教书的老师。他对待每个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但我班里五十多位同学对他行为的理解各不相同。
他主张人人要读书,于是和校长申请,和班主任协商,在他教语文的两个班里安置小书柜,并自掏腰包购买书籍。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张购书意愿卡,等收集完所以大家想读的书,他再按照我们的意愿进行采购。我满心期待却随波逐流,因为自己脑袋空空,完全对正儿八经的书籍没有概念。
大概半个月,三层半人高的木制小书架,出现在教室的角落里,其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说。
我的座位就在靠墙倒数第二排,和书架的距离不过两三步,这次没有图书管理员,下课拿来阅读,读后将书归位就可以。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她理所当然地视读书角为眼中钉,虽然答应了语文老师安置的请求,但是对于我们看书这件事并不支持。
所以,胆小的我很害怕下课看书,万一被班主任揪住小辫子还得了。本来我的数学就常年三四十分不及格,班主任的提问总是回答不上,教室后面的“站席”总有我的位置。
看书的事就此搁置,也可以说是为自己不想读书找了借口。因为,我也并未利用休息时间做数学练习题。
直到语文老师布置读书做笔记的作业后,我才从书架第二层抽了一本村上春树的《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在午休时分读起来。
脑海中对名著生硬的翻译被书中的文字一扫而光,不知是译者将中文的美发挥到极致,还是村上的文字令我沉迷。在那个寒冷的高二冬季,我跟随着他的文字迈出冰封的脚步,跑出了桎梏自己的囚笼。
想到一个小插曲,当时的我并未拜读过村上的其他作品,对作者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那时候,班级里爆发了一种名为羞耻的疾病。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某位男同学读了《1Q84》。里面描写主人公青豆的床上场景令他吃惊,于是,他带着嘲笑的意味将这本书在后排同学中轮流传看,大家看了后一致认为,只有这种爱好的人才会想去阅读这本书。
《1Q84》成为了不洁的书,村上春树成了小书柜里的禁忌作家。不能承受特殊目光的我,也偷偷把手里的那本还了回去。
后来与隔壁班交好的伙伴一同吃午饭,我吃着餐盘里的浇汁豌豆饭配鸡排。聊到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她点了根黑冰万宝路,吸了一口,对我说她自己目前最喜欢的作家是村上春树,可惜一直都是陪跑。
那时,我再一次提起了笔,不不,按照现在时代的发展,应该这样说,再一次用键盘敲打出我构想的世界。却无奈于时间的限制,直到高中毕业也没写出个所以然。
也许我真的没有持之以恒的品质。但是我却找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书籍,准确说是爱好,这影响到我大学乃至工作后的阅读方向——日本文学。
大学有了闲钱之后,就开始了我的购书之旅。至毕业已经积攒了三四十本,买来就阅读,读完就买下一本。有买不到的书就在网上找资源,电子书虽然和实体书内容一致,可却欠缺了一种仪式感。
读过的书,就趁着假期带回家,放在柜里保存好。母亲时常问我,弄这么多书有什么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如果她翻开读一读我的私藏,或许也会用高中时同学们的异样眼光看我,不过,现在的我完全不在意。
读的小说越多越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究竟作者是通过怎样的体验和思考,才能写出如此巧妙的比喻,或是对美的诠释。
我开始摒弃之前的写文章方式——一气呵成,想到什么就记录什么,就算语句短小,或是那些缺少了细心润色的词句。
临睡前是胡思乱想的最佳时机,即使困意下一秒会消失,既然有了灵感,就要立马写在备忘录里。不然,那东西就像吃饱了四散的鸽群,哪天想写的时候,连一个字都抓不回来。构思的连贯性,和词句的单薄让我还是凑不出一篇完整且满意的作品。
大学快毕业的那年,毛概课上老师向我们提问:以后的梦想是什么。
偌大的教室里坐了二百多人,没有几个人能够将他的话听进去。
而我在他提问的时候,就开始对自己的内心发问,果然在期待和紧张的情绪交错中,我被点名叫了起来。
“这位同学,你的梦想是什么?”
“以后想做一个小说家。”
“那你现在有完整的作品吗?”
“没有。”
“我相信你一定有,是不好意思分享吧。其实,写作不是一件容易事,拥有坚实的物质基础才能让你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要加油噢。”
我尴尬地笑了笑,老师示意我可以坐下了。羞赧的情绪攀上了我的脸颊,曾经的我完全没有思考过,外界环境对写作的重要性。
如果我已经吃不上饭了,那还有心思去写那么干巴巴的几个字。毕竟做全职写手的风险对我来说太大了。
我对自身生活条件和家庭环境重新审视后,得出结论:我要努力工作。
枕边干燥的墙皮味道钻进鼻腔,我突发奇想开始读波德莱尔的诗,研究我的人生能够值这一行诗中的几个字。
见不到身影的无名鸟来鸣几声,肠道里咕噜咕噜地蠕动,一定是我昨夜喝了太多可乐的缘故。我踩着拖鞋,上了厕所后,裹着毛绒毯走到阳台窗边,将凛冽的空气吸进肺里,再吐出白烟。
天空被调和成水蓝色,星星也沉入梦乡。
“今日任务完成。”
我钻进被窝,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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