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过寿,打回电话问候。
“吃罢了没?”“冷不?下雪没?”这样寒暄没几句,就又顺溜出“妥(tuó)了都(doú)这吧?”这句经典河南腔。要么就是“家里都好,白(就是“不要”)挂牵”。前后不过三分钟,真是言简意赅省话费。
然而这最后一句,往往是精髓,是听了还想听百听不厌的一句。
记得小时候经常没事瞎琢磨,这个方言,要学起来有没有什么规律呢?嘿,还真总结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规律。河南方言一般的声调就是将普通话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即“一、二、三、四声”,偶数与偶数对调,奇数与奇数对调,即:一变三,三变一,二变四,四变二,绝大多数文字适用。也正因规律简单且其规律都很有规律,基本无怪音变音,所以听起来如普通话一般顺耳,好听。也所以河南方言很好学,是因为它的决窍也简单吧,一如河南人假模假式却实在耿直的真性子,一看就破。
虽然从小的生长环境就是由普通话普照,因着耳濡目染也天赋异禀地对待语言尤其是方言的热情,大了反而更喜欢试一嘴。比如回娘家里,跟姥姥姥爷聊天都是张口就来,跟娘家出门遇亲朋好友的打招呼,也“入乡随俗”,就算在这异乡,吃顿“河南早点”,也喜欢顺嘴回一句的亲切。
跟娘亲交流过这一感觉,娘亲自嫌地:“诶~河南人不是都孬哩很嘛,有啥学哩……全国人民都歧视……”(此句是方言说出,然而她其实从来就说标准的普通话)我当然知道她是有种自卑心,嗔笑着反她:你就是怕人说你河南人吧?我才不,河南人再有不好,至少它有一样东西是可好可好的——豫剧!
娘亲保准不再言语。因为她也非常喜欢。她跟姥爷纵是什么时候关系又再度紧张再不好,给放一张戏曲VCD立马两人都能平静下来,去看。她曾经还为家里穷地方偏条件差没能让我们在小丫头时就去学豫剧而遗憾不已。
从有了智能手机,许是见过猪跑也吃上猪肉了,还请我给她下载mp3到手机里面,一水儿的戏,《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小二黑结婚》《柜中缘》……各种选段。甚至《百鸟朝凤》,没词儿的,也能边听边哼哼。嘿你别说,这好曲子真是调上就能感受到其气氛,这《百鸟朝凤》我也喜欢至极,尤其觉得它就那么一单纯的唢呐音,居然就能像给赋了词一样,完美呈现河南腔。我猜这关键大约还是在这旋律上。旋律的腔调是生活而来,为达亲切之意且琅琅上口,当然要如说话般自然。
从那以后她给她自己和爹都设置了一个特别的来电音,一个《百鸟朝凤》,一个《辕门外三声炮》。每每接电话都是哼唱着接,满满嗨皮的心情。
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
天波府里走出了我 保国臣
头戴金冠 压双鬓
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帅字旗 ~飘如云
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上呀上写着浑呀浑天侯,穆氏桂英
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呐>
娘亲和姥爷常听的戏里,巾帼英雄、精忠报国、历史佳话的为多,就是姥爷常听的“梆子”,也多由女性扮演男声主叙,那曲调中,总有些霸气直漏的调性,有种“男女已平等,天下已太平”的错觉。不过,那也是多美好的错觉。
如今也经常在家撇那么一句两句:弄啥哩?……咋着(zhuó)诶?家有逗萌宝妹子也爱学舌,我才不怕她学,不怕她土、逗比,觉得不必拔高到以飨祖先,或者为语言表达能力混个基础熟,也至少那就是一个时代和地域赋予的清晰的印记,该跪拜天赐的。
说来真笑到心窝去:那调式,那语气,学得一来一来的(就是像模像样的),真不愧是爹娘加一块儿都没去过河南两次却遗传到骨子里都相当能参透要义的河南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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