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了。苟延残喘了一个月,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富商名流终于倒下了,要变成大地中的一把黄土。年轻的继母身着素服,但仍然掩盖不住那份得意。她当然要得意了,父亲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她,还有他们的小儿子。
我看着场地中央父亲那孤孤单单的棺木,感觉异常陌生。其实父亲生前给我的感觉就是陌生,对于他那执拗的大女儿,他应该更喜欢小儿子吧。而前来吊唁的宾客们大约也认得我,只不过我是不被喜爱的那个,所以也没必要来招呼我。
我看着棺木出了神,不知道站了多久,有人拍我的肩膀。母亲的脸微笑着,但夹杂着几条泪痕。这样的男人也值得你哭泣吗?我很想问问她,但估计也只会得到和几年前一样的答案:没关系的,你要好好的哦!
母亲啊,你真是太懦弱了。
大概是葬礼要开始了,继母在四处查看有无不周到之处,不过她很快发现了——她向我们走来:
姐姐也来了,不好意思忘了叫下人通知您了,别来无恙啊?
母亲木讷地点点头,没说什么。随即继母又转向我:
你见小弟了吗?
我摇摇头。小弟,是她和父亲对小儿子的爱称,家里人也都这么叫,尽管我一次也没叫过。
真是的这孩子……继母扔下我们,眼神不知道又飘到了哪里。无可奈何了,葬礼不会因为一个小孩子没到场而停下,继母和律师依次上台,主持葬礼。律师不是生人,自打继母进了门,律师就成了家里的常客。有了小儿子,他就来得更勤了,毕竟他们更有父子相呢。父亲能把遗产都留给继母,恐怕也有他的帮助。
我冷笑。但我的胳膊这时被母亲掐了一下,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紧紧挽着我。是棺木要下葬了,大家都静悄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老家的风俗,棺木里得带点东西啊……母亲叹息地说。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在老家,死人下葬,棺木里不光有死者,还要放些死者生前最喜欢的东西。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陪葬品,而是生者对死者的一种满足。对于父亲,该放些什么呢?钞票?还是金银?反正不是我和母亲,也许是继母,但活人殉葬那都是千百年前的事了吧,谁还会想到那呢?再说了,继母是父亲的心爱,父亲却未必是她的心爱。
不,还有一个。
我握住母亲干枯的手,放心吧,父亲并不是孤孤单单离去的,明天我就要出国不再回来,这,就当是我报答他老人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吧,有我对他的爱,也有对他的恨。
棺木降到坑底,泥土平铺上去,铺上草皮,立起墓碑,父亲,要多久人们才会记起你们呢?
也许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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