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认识林遥是大一的时候。
那时候是圣诞班级联欢。
整个会场的气氛很高,大家不管是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都玩得很兴奋。但也有不合群的、落单的独自在边上玩手机或者吃东西。而苏宁就是那些不合群里的一人。
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一个人待在边上静静喝饮料,看着窗外的风景。
又是一夜无月。风起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一转身,就是这时候,苏宁看见了在人群中正在呼朋唤友想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林遥。很多年以后想起来,这一幕还真像拍偶像剧的桥段呢。
算是一见钟情么?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苏宁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大约一米八的身高,小麦色,瘦,却不弱,黑框眼镜。
也许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男生转过头来,笑了。
苏宁怔住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遥已经收回他的笑容投入到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中了。苏宁的尴尬到了极点,只能用力地甩甩头,却始终无法再次安下心来。
没坐多久,苏宁就找个借口跟班长说要离场了。
这是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不记得,单单记住了那个笑容,如同四月枝头的阳光。
后来没过多久,苏宁就知道那个男生的名字了。
也不仅仅苏宁知道,基本整个年级,尤其是女生,都认识他了。
怎么可能还有人不认识林遥呢?
无论是辩论赛上能言善辩到对手哑口的他,还是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他,抑或各种各样活动中气场强大的他,还是学生会中充满了领袖风范的他。
他不是完人,可是听到关于他的,都是完美的。
还听到的,是他有一个同样完美的女朋友。会弹会唱会跳,漂亮温柔大方,文娱部部长并且能力强大。褒扬人的词太多,居然说不完。
每每听到室友说起林遥今天和他女友今天又怎么甜蜜出现在哪个地方惹人羡慕的时候,苏宁只是笑笑,继续看书。
和他们相比,苏宁只是一个你能想到有多普通就多普通的女生。
像普通女生那样戴着黑框眼镜,遮住半张脸,中长发齐刘海,瘦,喜欢低头走路。这样的女生,简直就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人。
可是每个睡不着的晚上,苏宁的脑海里又会出现联欢会上那个笑容。
温暖而明亮。
没有多想,苏宁做得最好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和林遥的差距有多远,也知道此时他有佳人在旁,所以她从不妄想。
那一颗种子,注定只能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霉掉。
如果说苏宁大一的生活过得平静而充实,就像一个平静的湖一样。那么,这一天发生的事,就像是有一块石子扔进了这个平静的湖。
团委开了一次大会,决定和学生会合办一场大型演讲比赛。
苏宁是团委的秘书部的人,就负责了给学生会的负责人送各种文件和协助他们。就相当于团委的外派人员,以表示团委对这次活动的重视。
更重要的是,学生会的负责人是林遥。
湖开始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最开始的时候,每个周五的晚上都会开一次例会进行商量和筹划。
到比赛前的两三个星期,开始每个星期两三天晚上聚在一起商量,而且商量的人只有几个部长了。苏宁作为特殊人员也被林遥留了下来策划和做文字记录。
苏宁不知道的是,林遥其实很欣赏她工作踏实的态度和喜欢她安静的性格,于是较于常人,他是比较照顾苏宁的。
林遥不知道的是,苏宁是适应了很久才能在他面前做到收放自如,平静地跟他说话,或者在他偶尔跟她开玩笑时候反击回去。
每次开完会,都基本是晚上十点了。
还是三月初春,风里透着寒气。呵气的时候会看见白雾。
散会之后,苏宁便会一个人走回宿舍,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得长长的。这时候没有人知道她内心那种小小的愉悦,是一个阴暗的角落漏进一丝阳光,在那里,那颗一直以为霉掉的种子发芽了。这种愉悦没有办法和人诉说,也没人愿意去听苏宁说。
可苏宁却快乐得快要起舞了。
该怎么描述这份快乐呢,明知道是不该有的,还是偷偷地藏匿在心底,在看见他的时候嘴角会微微上扬,但弧度却被生生抑制下来了。
是每一个去暗恋别人的人都会有的举动。
一个月的充分准备,使得演讲比赛空前成功,活动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团委和学生会的人都很高兴,拉下帷幕之后就组队出去聚餐了。
席间觥筹交错,林遥作为学生会这次活动的负责人少不了要多喝。
苏宁远远的坐在另一桌上,偶尔抬头看见他又是豪爽的一口闷,心里又抽紧了一点。而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那个初次见面的联欢晚会。
他在中心,她在边上。她看着他。
其实作为外派人员第一次去给林遥送资料的时候,苏宁心里也害怕着他会不会认出自己就是当时盯着他发呆的那个女生。可事实证明了,她多心了,林遥压根就不记得她,还主动地伸出手来,友好而又带着官方的客气,说:“你好,我是学生会负责人林遥。以后多多指教。”
至于后来是怎么在各种讨论会上由量变达到一个质变,苏宁自己也不清楚了。
现在,至少算是朋友了吧。
接近结束的时候,苏宁找了一个借口提前离场了。作为秘书部的人,还要写一些总结报告和各种汇报,其实更重要的是,她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让她这么待着还不如让她待在办公室写总结报告来得开心呢。
从温暖的包厢里走出来,迎面一股冷风让苏宁清醒了不少。
没走几步路,手机屏幕亮了,显示一条未接短信。
“怎么提前走了?身体不舒服吗?林遥?”
时间的齿轮停了几秒,又按部就班地前进了。
人一旦得到了一些,就会想得到更多的。这种永无止境的贪婪心才是最折磨人的。还不如从来没有尝过甜头。就像曾经有过光明的人失明了会受不住打击而自杀,但天生失明的人相对更享受自己宝贵的生命。
而我到底想得到什么呢。苏宁想。
出乎苏宁预料的是,在她已经为报告结尾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遥走进来,手里提着东西。
“你也没吃多少东西吧,过来一起吃吧。”说着,把东西放桌子上就挪凳子坐在苏宁对面,自顾自地从袋子里面往外拿,只落下苏宁一脸错愕。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带了一点东西。有粥和馄饨,你要吃哪个?”
“那个...那就喝粥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选。”
苏宁没有接话。只是把文档推到一边去,拿过粥就把埋下头吃着。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不是单纯的兴奋或开心,还夹杂着不安,混了点疑惑,还搅拌着害怕,五味陈杂。
林遥在讲他身边发生的笑话,苏宁听着,偶尔也被逗得笑出声来。
但都是苏宁世界之外的事。
后来关于这一次的经历,很多东西苏宁没怎么记得住了,单单就记住了那一碗粥粘稠得刚刚好。
而且,也是在很久以后,苏宁才想起几个问题,当时的林遥是怎么知道她就在办公室的。又是为什么他会带着夜宵过来和她一起吃。然后又笑了,那时候的她,大概都神志不清了吧。
只是这一个晚上,苏宁回宿舍后,躺在床上久久不得入眠,心里总有种偷了别人东西的不安感觉。
之前在有合作的时候,苏宁和林遥在微信里面是有交谈,但大多都是关于工作的安排。在活动结束之后,这种交谈还在继续,只是内容变成了生活里的了。
还是和你能想到的局面一样,大部分时间是林遥在说,苏宁在听。
说的无非也是最近遇到的各种开心的不开心的事。唯独不说的,就是他的女朋友,许文君。
他不愿说的,她也从未问起。
而林遥之所以那么喜欢和苏宁聊天,很大程度上是喜欢苏宁这样适可而止的性格,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累、自在。不用想着他是什么身份,他有什么职责。那时候的他,就是真真真实实的他。
也不可以说是苏宁特意打听的,只是林遥又送了许文君什么,或者许文君又在广播台为林遥点唱了什么,总是隔三差五地在宿舍里,或在女生堆里被提起、被议论、被羡慕。
苏宁还是依旧听着,笑笑,然后继续看书。
许文君,林遥的同班同学,学校学生会文娱部的部长。留着一头飘逸的中分黑发,外表甜美,工作能力也相当不错,协助筹划的舞会都是有声有色的,加上十级的钢琴与迎新晚会上的一段热舞,她被成功地贴上了女神的标签。
这样的两人在一起确实是赏心悦目。所以大多数人只是羡慕,并非嫉妒恨。因为他们有让人仰视的实力。
晚上九点半,未读短信。
“我们又吵架了,总是因为各种小事吵架,她是那么的要强。你不知道我有多累,要是她能像你那样就好了。”
三分钟之后。
“你在哪儿?能不能过来陪陪我,我在学校对面的那家夜宵档上。”
苏宁把简讯读了三遍,然后删掉,仿佛从没有接到过一样,又继续在自习室看书。
书里写:危险的美感,注定了一种类似于虚无的追逐方式。这是已经和结局无关的激情。不停地行走。一边走,一边让美和时光从灵魂里刷刷掠过。好像在风里行走。明知一无所获。但心有豪情。
半小时之后,苏宁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背上书包奔向了夜宵档。
远远的,她就看见他满脸沮丧和周围散落的啤酒罐。
走近了,林遥抬头望着她,许久才说,“我以为你不来了。”话语里有难过的气息。
“别喝了,伤身体。”
“最后一罐。喝完就走。”说着仰头,酒罐子一倒一摔,就喊着老板结账走人。
送林遥回宿舍的路上,走得很慢。一是林遥脚步不稳。二是,林遥故意的。
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和许文君一路走来发生的事,还是那样子,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一股脑儿说,他在发泄。苏宁依旧在隔壁搀扶着,安静地听着,偶尔提醒他注意前面的路不平整。
其实,所谓的“情感垃圾桶”大概就是苏宁对于林遥的存在了吧。
送到了宿舍留下,苏宁嘱托了几句,看着林遥走上楼,然后就转身离开。
还没走到十米开外,林遥在背后含糊不清地说:“我和她分开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学校东面那棵樱花开得正美,一起去看吧。林遥。”
“我还有课,就不去了”,刚输入几个字,苏宁便停了下来,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就把字清除掉,重新输入。
“好。”
当苏宁亲眼目睹的那棵盛开的樱花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繁花似锦。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地舒展开来,仿佛一场隆重的盛宴,那么慎重的,开满了一树。
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梦。
风轻吹过,有花瓣飘然落下。苏宁伸手去接,还是那么鲜嫩,饱含着生命的汁液。不像是坠落而是一场起飞。
苏宁正看得入迷,丝毫没发现对面的林遥已经按下快门。
完了,才招呼她过去一起坐边上。
四月的樱花是学校的一道风景线,可是作为远方小镇来的大一新生,苏宁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它的美。在他们坐着的期间也不时有摄影爱好者在拍摄,和漫步的情侣在低声耳语。
“昨天你走得匆忙,见你没回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是林遥先打破了沉寂。
“恩。”苏宁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示意他继续说。
“我昨天说,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苏宁没有接话,依旧维持着抬头看着樱花树的姿势。
果然是林遥的行事风格呢,单枪直入,开门见山。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唐突了?没关系的,你可以先考虑考虑的。”说着,捏了捏手中的刚从口袋掏出来的东西,又放回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两人都安静地看着花。
苏宁说:“那就在一起吧。”语调平静,甚至听不出喜悦。
“恩?”林遥错以为自己误听。
苏宁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那就在一起吧。”
对她来说,心心念念的,最憧憬的一幕不就是现在吗?暗暗的喜欢了那么久的男生向自己表白了,为什么在愉悦之下还暗涌着一股悲哀的河流呢?
是因为有自知之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定位,对于他而言,她不过是救生圈吗?还是说,已经可以预料到这段感情的长度注定昙花一现,只配在他生命里当一个过客,而在她心里却是永远的倒刺,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心脏都会被勾出血丝。
可她喜欢他啊,是那么的喜欢。就算前途迷茫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你有一个机会可以走下去了呀。
于是,苏宁带上了那条原先被林遥握在手里的樱花吊坠项链。
哪怕接下来的是一场战争。
后来在一起的时候,林遥也曾问过苏宁,明明喜欢他,为何当时沉默了那么久才答应和他交往。
苏宁歪着头装作思考地说,“那是因为想要灭灭你威风,看你平时在学生会老指使我干活。”林遥噗嗤地笑了出来,摸了摸苏宁的头,“你这个坏孩子。”
其实我要怎么开口来告诉你,那是因为我知道那是一场必输的比赛,可是我不甘心没有尝试了就退下来。
小道消息一向传播速度惊人,尤其这件事关于林遥的。
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天,甚至在这三天两人只有在一起去饭堂吃过两顿饭的接触。BBS上已经有各种帖子开始议论纷纷了,其中还包含着有恶意人身攻击的帖子。当然,这些人身攻击针对的都是苏宁,而非完美的林遥。
“童话被颠覆,灰姑娘成功上位。”
“小三无耻,滚出学校”
“和许文君比,你屁都不是”
没错,这里说的灰姑娘、小三、屁都不是的人就是苏宁,平时安安静静的苏宁。
总有这么一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很快的,苏宁的照片也被放在了BBS上,甚至被各种丑化。吃饭上课的时候,背后总有人在指指点点,带着鄙夷和蔑视的眼光,这些苏宁都知道。就连她回到宿舍的时候,一推开门,刚才还围坐在一起的女生都突然静了下来,然后又都说有事要先走了便纷纷离开,有的走之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宁一眼。
林遥会安慰她说,这些都是暂时的,没几天大家都会接受他们在一起了。然后就会很用力的抱紧苏宁,仿佛这样就可以给她力量。苏宁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复了一个同样用力的拥抱。这一切,都是苏宁预料之中的,只是每每难过时候,她总是捏捏颈上的那个樱花吊坠,层叠的金属花瓣,是林遥的承诺。
至少它,不会凋谢。
除却那些令人难过的流言蜚语,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愉悦的。
林遥会在某个下午陪苏宁去图书馆看一下午的书。其实很多时候,是苏宁正看得入迷,而林遥正趴在书上睡得津津有味,阳光会透过棕色的玻璃窗洒在桌子上。苏宁抬头看见酣睡的他,笑了笑,又低下头看书。
苏宁也会在林遥打比赛的时候坐在观众席上为他加油,看他如何在球场上带领他的团队叱咤风云。也在他休息时候贴心地递水和毛巾。有时候两人也会出来玩投篮,苏宁技术不够的时候,林遥总是让着苏宁。
周末的时候,林遥会骑着自行车,带着苏宁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去吃各种小吃和去各种有意思的小店里逛。每一次苏宁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呀?”的时候,林遥总是拍拍她脑袋说,“小孩子吃东西要专心。”苏宁扁扁嘴又继续吃东西了。
有空的时候,苏宁总爱拉着林遥逛到学校东面的樱花树下,一圈一圈的绕着它漫步。花开得如此的灿烂,苏宁的心情总是明媚的。哪怕是阴天,在树底,一抬头就只是粉色的花海了。林遥在一旁,看着她微笑。
还是四月的天,风掠过,满天的粉色精灵在飞扬。林遥的嘴角和苏宁的发梢都弯成了一道完美的弧度。
是太过美好了吧。才会在许多年以后,这些画面在苏宁的脑海里都清晰如昨。
而两人是默契的,都不约而同的,从来没有提起过许文君。
对于旁人的冷嘲热讽和指指点点,苏宁也从来没有心虚过,自己从不曾中间插足过他和许文君的感情,因此也心安理得的,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学校东面的樱花树,越开越盛,美得不可收拾。
苏宁总是错觉以为,其实他们一直都是一起的,在一起很久了。
就连林遥也想,其实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可是世间的事,哪由得人主观臆断呢。
一切都起源于一通电话。
彼时正是晴朗夜空,苏宁和林遥刚跑完步,坐在运动场边吹风。
正聊得开心,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林遥一看号码脸色变了又恢复过来,看了看苏宁,然后接起来。和来电的人说了几句后,脸色变得有些焦虑,然后便匆匆挂掉电话。
不知道怎么说起,所以局促地扯了扯衣服。
“苏宁,刚才是许文君打过来。她说她现在在酒吧里喝醉了又没带够钱,问我能不能去接她一下。”说罢已经开始穿起刚才因为太热而脱下的外套了。
苏宁见他的举动,知道林遥已经下了决定。“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别了,你明天有课。今天就不要来回折腾了。”然后亲吻了苏宁的额头,留下一句我很快就回来便匆匆走了。
苏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突然从心底凉起来。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吧,无论是许文君还是你。
后来林遥也没再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苏宁也没再问起。
只不过,在这一个开头之后,许文君的求救的电话就隔三差五的响起了。每次林遥总是一脸愧疚地跟苏宁道歉,然后便匆匆离开。
很多时候苏宁想问问他,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手指捏捏颈上的吊坠,因为过度用力指腹被压出印痕。
其实,是注定的吧。
又是在那棵樱花树下,樱花依旧开得淋漓尽致。
两人在一大段沉默后,是林遥先打破的沉寂。
单刀直入,直刺心脏。
“对不起,苏宁。我不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她需要我,而我很多工作也离不开她。”
林遥说话的时候眼镜紧紧地注视着苏宁,试图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知道我的难过的对吧?”话语中透着悲伤。
苏宁依旧神色平静,目光也从未落在林遥的身上,只是望着那一树一树的花开,眼神却没有聚焦。
林遥不安,想伸手拉一下苏宁,却不料苏宁退了一步。
苏宁转过头,看着林遥的眼睛,带着一种坚定,“我早该知道这样的结局,所以亦有所准备,你不用担心我。”
“苏宁......”林遥对她这样的悲观预料心生不忍却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可是来之前准备的残忍的话还是硬生生地从林遥的嘴里吐出来,一字一字刺在苏宁的心头。
“苏宁,既然你知道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再见了,你知道文君为人一直要强。我们不见面你不累我也不累。”说罢,却再也没有勇气抬头看苏宁了。
苏宁愣住了,却很快反应过来。
“放心,再也不见。”语气带着哽咽。
无限的悲凉淹没了她,至窒息。
虽知人心易改,却奈何她要在他面前一败涂地。
强压的眼泪在转身瞬间落在地上开成一朵又一朵的花,和这飘落的粉色花瓣走向死亡。
这些花,也在林遥的心上剜了一刀。
在那以后,苏宁遵守着她的承诺,彻底从林遥世界里消失了。
林遥再也没有收到过苏宁嘘寒问暖的短信,和各种无理由的频繁的电话了。生活一切正常进行着,他有完美的女朋友和体面的学生会主席的身份,仿佛一切只是发了一场短暂的梦,可是林遥的心底,却是那么的空洞,怎么也填不满。
是缺了什么吗?
偶尔他会特意到图书馆里看书,坐回以前靠窗的位置。可是,只有他心里知道,他压根就不是为了看书,他只是在等她,想看看有没有足够的运气碰见她。
只是那么久,一次也没有。
在刚分开的时候,林遥总是忍不住要给苏宁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苏宁接了,“喂,你好。你是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喘,仿佛在忙着做什么。
“是我...”
“嘟...嘟...嘟...”
刚说出口就被挂掉。
再打过去的时候连接都没接就直接挂掉了。
再后来打过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空号。
林遥苦笑了一下,一开始还自己担心被苏宁缠着,结果人家没找上门来,倒是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找到她,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但是,分手时候说的话和那一声声被挂掉的嘟声让林遥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再去找她,哪怕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有时候和许文君吃饭的时候,他总是点芹菜。然后就会被许文君埋怨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芹菜的味道的嘛,怎么又点了?”那是因为苏宁喜欢芹菜的爽口清脆。
每天早晨起来已经习惯了先喝掉一大杯温水才上课,是因为苏宁说这样子对身体好。
太多太多这样的细节让林遥变得不知所措。
苏宁的世界又是怎样呢?
分手的第二天,许文君就挽着林遥出现在饭堂了。于是BBS上又是一场天翻地覆,有人庆贺许文君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人可怜苏宁才一个月就被甩;也有人吐槽林遥换女友如换衣服的速度。
在开始的一两天,周围的目光都带着同情扎在苏宁的身上。渐渐地,大家也没再留意过苏宁这号人,大家的注意力又被BBS上各种层出不穷的新鲜事吸引住了。
宿舍里也不会女生堆一起,然后她一来就安静了的场面了。同宿舍的女生甚至在晚上夜谈会上替苏宁抱打不平,说是林遥不要苏宁就是他没福分。也就忘记了当初是谁说的苏宁高攀了林遥。
这样的时候,苏宁也只是笑笑。
其实除了笑,还是怎样呢?
她不时还去那棵樱花树下走,只是枝桠间只有零星的花开。已经是满眼的绿意盎然了
有时习惯性的想要捏捏颈上的樱花吊坠,刚抬手,却想起项链已摘下许久。
而对苏宁来说,她早知道这样的结局。是一场必输的比赛。
因为她只是一个扔进人群中就找不到的人。她无法在林遥介绍给别人时候拿出响亮的称号和门当户对的身份,也无妨给林遥的工作带来便利。或许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这就是现实。
苏宁只有一个闺蜜,在家乡念书。两人很要好,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说。当初刚刚和林遥在一起的时候,苏宁只跟她具体地说了情况。
她听后,沉默许久,说道,“苏宁,你们不会长久的。他或许会喜欢你。又或许他们俩也不是那么互相喜欢着对方的。但是他需要的是一个登对的人,学生会主席配一个文娱部部长多合适。有时候在一起不一定相爱,更多是合适。至少在介绍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有光。或许你觉得这样很肤浅,可是大学就是小型的社会。在这里,哪一个不肤浅,你最好不要在一起。但我知道你的固执,如果在一起了,记得留一份心给自己。”
但苏宁没有听闺蜜的劝告,还是选择了全身心投入。
所以,最终落得如斯下场也是预料之中的。
在分手的那个晚上,苏宁整夜没回宿舍。
一个人在学校东面的樱花树边上的亭子坐了一晚上。
凌晨三点的时候下起雨来,苏宁目睹了满树的花如何落了一地,如同一场盛大的葬礼。
还是四月天,花却落了。她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没有眼泪也没有话语。
回去之后,虽然没有淋雨,却因为受寒而生了一场病。
在那个回宿舍的清晨,室友还在睡梦中,苏宁翻来了日记本。
“而我已知道你不是雪
你是极地
你是唇上盛开的,冰冻的罂粟
你是永夜
穿入我瞳孔里的极光”
末了,苏宁在信笺的右下角写下日期:二零零四年五月四号。
接着,她把信笺连同那条樱花项链一并夹在了一本写了一半却不会再继续写下去的日记里,放进了抽屉的最里层。
再见吧,我的四月天。
这个四月,一棵樱花树热烈的开满了一树花,然后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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