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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一白说历史人物:南北朝科学家何承天(下篇)

秦岭一白说历史人物:南北朝科学家何承天(下篇)

作者: 秦岭一白 | 来源:发表于2020-10-24 11:03 被阅读0次

420年,刘裕连杀两位司马皇帝,将东晋领导班子重组为南朝宋。

何承天担任尚书祠部郎,负责起草新朝廷的礼仪制度。因为工作干得高效漂亮,很快升任南台治书侍御史。

南北朝时代正式来临,50岁的何承天拥有了正式身份。

开国元老谢晦镇守江陵,将何承天调来担任长史。

辖区内有个叫尹嘉的人,常年好赌输到清光溜溜。母亲四处打工帮他还债,左邻右舍看不下去便向官府举报。

当时的律法专治不孝儿孙,发现这种货色直接剁脑袋(法云谓违犯教令,敬恭有亏,父母欲杀,皆许之)。

何承天站出来了,他要为小尹做无罪辩护。

谨寻事原心,嘉母辞自求质钱,为子还责。

嘉虽亏犯教义,而母无请杀之辞。

嘉所存者大,理在难申,但明教爰发,矜其愚蔽。

愚以谓降嘉之死,以普春泽之恩。

以上论点总归有二:老娘都没说杀儿子,你们瞎起什么哄?对待犯错误的同志,要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嘛!

何承天站在大堂上唾沫四溅,谢晦跪在皇宫里挥汗如雨。刘裕快要死了,嘱托四大金刚照顾好继承人刘义符。

这位南朝刘宋的开国皇帝,一生杀伐果敢与雄才大略兼备。奈何生儿子水平太差,最后只能赢得仓皇北顾。

刘义符喜欢承办多人运动,在老爹丧礼期间都照玩不误。

四大金刚扶不起宋少帝,干脆联手将他踢下皇位。为了不辜负刘裕的千秋大业,他们推选精明强悍的刘义隆。

这一刻起,徐羡之、傅亮、谢晦、檀道济注定将死无葬身之地,然而赌棍尹嘉却迎来生命的光明与怒放。

何承天将他从死刑弄成死缓,刘义隆登基后大赦天下,小尹同志吹着口哨就回家了(事未判,值赦,并免)。

权势和福祸的关系,或许很少有人能真正参透。

426年,宋文帝任命谢晦为荆州刺史,小谢带着何承天走马上任。

谢晦还没倒过时差,就收到弟弟从京城发来的密信。老板准备弄死四大金刚,因为他们连皇帝都能随便换。

小谢:若果尔,卿令我云何?

老何:境外求全,上计也。夏口决战,若败即出北境,其次也。

小谢:兵力有余,且当决战,走不晚也。

老何:好,我先起草檄文报告。

徐羡之被逼自尽、傅亮当街被捅,谢晦开始变得神经兮兮,总感觉辖区周边的同僚们馋他的身子和脑袋。

一会要偷袭湘州刺史,一会要砍死巴西太守,全部被何承天及时制止(晦将杀之,承天尽力营救,皆得全免)。

何承天静静看着谢晦,这位37岁的小领导曾经权势熏天。如今却被福祸逆转所折磨,比56岁的自己还要衰老。

檀道济与到彦之合力围剿,谢晦的军队被打到就地解散时,何承天没有选择跟他跑路(晦既下,承天留府不从)。

作死、等死、活命、增值...,其中蕴含着审时度势的精准走位。

到彦之没有难为何承天,还推荐他改任南蛮府事(承天自诣归罪,彦之以其有诚,宥之,使行南蛮府事)。

四年后,到彦之带兵北伐,聘请何承天担任右军录事。此战输得一塌糊涂,到彦之刚跑回来就被撤职下狱。

何承天非但没获罪,还以专业不对口为由升职加薪(承天以才非军旅,得免刑责,以补尚书殿中郎兼左丞)。

逢凶化吉的秘诀,往往源自干事和做人的顺序。但若想在大组织里干好事情,不得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难以预料的福祸逆转又来了,何承天即将跌破人生发行价。

承天为性刚愎,不能屈意朝右,颇以所长侮同列。

余杭人薄道举犯事被充军,主管领导赶着去日理万机,就照搬处罚条例匆匆结案,让薄氏全族自筹路费滚去边关。

何承天当场辩护道:由于主者守期亲之文,不辨男女之异,远嫌畏负,以生此疑,惧非圣朝恤刑之旨。

大司徒孔邈死后,家属整理遗物发现改革方案。朝廷觉得以死人名义发布不太好,准备投票选举活体代言人。

何承天又说:既没之名不合奏者,正嫌于近不祥耳。奏事一却,动经岁时,盛明之世,事从简易,曲嫌细忌,皆应荡除。

由于常年怼人不拐弯,连当朝仆射都嫌何承天碍眼,制造机会将他贬为衡阳内史。

势力混乱的东晋,他是鸡头

相对稳定的南朝,他是凤尾

何承天并没有变,时代变了

唯一幸运的是

他的才华不是专为乱世而生

心情沮丧外加人缘又差,何承天多数时间在家闲着。他翻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继续推算圆周率的精确数值。

直到有一天,州领导以贪污为由将他关入大牢(承天昔与士人多不协,在郡又不公清,为州司所纠,被收系狱)。

年过六旬的何承天,感觉自己会死在阴暗潮湿的牢房。

日月星辉透过狭小的窗户,丝丝蔓延到囚衣老者脚边。

何承天摆弄地上的草标,眼神里好像闪跃着惊喜。等到牢房重归于黑暗,他呆坐在墙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承天脑海里的东西太多了,容纳天文历法、百家算术、经史子集,这把年纪咀嚼起来真是另有一番滋味。

两年后天下大赦,何承天拍拍屁股回家了(被收系狱,值赦免)。

他在牢里哀叹的人生遗憾,终于能有机会大肆弥补。何承天就像死而复生那般,不会再让每寸光阴白白流逝。

删减《礼论》五百卷。

整理个人文集三十二卷。

编写《分明士制》、《孝经注》、《历术》、《验日食法》、《漏刻经》、《陆机连珠注》。

满身才华在笔下缓缓流淌,提升名望的同时也实现人生目标,最重要的是:曾经刚愎坚挺的何承天又回来了。

当时佛教东传事业兴盛,北魏征调大量人力开凿佛窟。佛徒宗炳和颜延之等人,在南朝各个阶层圈粉无数。

何承天是个坚定的无神论战士,就“因果报应”和“轮回转生”话题怒怼佛门泰斗,史称达性论争霸赛。

宗炳:精神不灭,人可成佛。心作万有,诸法皆空。宿缘绵邈,亿劫乃报。

何承天:形神相资,古人譬以薪火。薪弊火微,薪尽火灭。虽有其妙,岂能独传?

宗炳:夫精神四达,并流无极,上际于天,下盘于地。

何承天:生必有死,形毙神散,犹春荣秋落,四时代换,奚有于更受形哉?

辩论双方口水四溅,然而唯心意识永远难以达成一致。

439年,南朝编修国史,征召69岁的何承天担任著作郎。

修史团队全是名校高材生,有人嘲笑他是来当老妈子的(承天年已老,而诸佐郎并名家年少,嘲之常呼为奶母)。

何承天没有和后辈们争论,只是淡然笑道:卿当云凤凰将九子,奶母何言邪?

南朝的寒门士子逆流而上,只要诗书满腹就能天生骄傲。何承天看着这些青年才俊,仿佛看到自己当年的傲气。

他们下班后喝酒聚会,偶尔还邀请老何师傅。何承天总是笑着摆摆手,他要用所剩无几的时间干些要紧的事。

比如,目前历法还是三国时代的《乾象历》,圆周率还是魏晋时期的《九章算术》。

442年,朝廷开办国子学。何承天当选国子博士,负责向太子讲解《孝经》,因业绩突出又升任御史中丞。

北魏大军南下攻宋,刘义隆开会商讨应对策略。72岁的何承天写下军事著作,这就是气贯长虹的《安边论》。

开篇:大宋启祚,两耀灵武,而怀德畏威,用自款纳。

汉朝案例:武夫尽征伐之谋,儒生讲和亲之约。

曹魏案例:坚壁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敝。

建议一:移远就近,以实内地。

建议二:浚复城隍,以增阻防。

建议三:纂偶车牛,以饰戎械。

建议四:计丁课仗,勿使有阙。

总结:寇若入境,引舰出战,左右应接,据其师津,毁其航漕。

宋文帝还没看完《安边论》,何承天又申请推行《元嘉历》。

自从采用新历法,皇帝感觉起床尿尿都准时了。

听说何中丞喜欢下棋弹筝,特意赐给两套皇家镶钻专用款,何承天答复道:局子之赐,何必非张武之金邪!

尚书左丞谢元嫉妒的牙疼,找各种理由打压何承天(谢元与承天素不相善,二人竞伺二台之违,累相纠奏)。

73岁高龄本该回乡养老,何承天的暴脾气却不减当年。

江夏王刘义恭是皇弟,每年的天价分红都不够花,经常向朝廷预支第二年的工资(义恭素奢侈,用常不充)。

谢元私自给王爷划拨两百万经费,因为金额超过二十万钱,必须向皇帝打审批报告(旧制出钱二十万,并应奏闻)。

仆射孟顗发现账目不对,老谢担心兜不住就杀人灭口。他将事故现场伪装成意外死亡,却还是被何承天逮住了。

皇帝收到何承天的奏章,一怒之下将谢元赶回老家,后半生都不准出门(为承天所纠,上怒遣元长归田里,禁锢终身)。

老谢身未动却心已远,远程举报何承天高价倒货攫取非法利润(举承天卖茭四百七十束与官属,求贵价)。

宋文帝二怒之下严惩何承天,让他全年无休无止的上班干活,所有工资奖金统统停发(白衣领职)。

两虎相争,两败俱伤。何承天沦为免费劳力,谢元在老家被禁锢至死,而他的族兄正是大名鼎鼎的谢灵运。

447年,77岁的何承天颤巍巍地打卡上班。

同事神神秘秘的说道:皇帝准备提拔你当廷尉,人事命令已经下发到吏部,你就等着咸鱼翻身吧。

何承天老眼昏花的看着他,鬼知道任命书和病危通知单哪个先到,索性先酣畅淋漓的请大家伙吃饭庆祝。

皇帝觉得何承天保密意识太差,直接将他撤职赶回老家(上欲以为吏部,已受密旨,承天宣漏之,坐免官)。

翻身是不可能翻身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但是何承天还拥有一大堆学术成果。

有一天,老朋友祖昌带着孙子来看望他。

何承天眯着眼睛打量一番,笑呵呵说道:几年没见,冲之都长成帅小伙啦,算起来今年有十八岁了吧。

祖昌也笑道:是啊,咱俩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当年我做大匠卿的时候,这小子可没少缠着你问东问西。

祖冲之:何爷爷,我发现元嘉历有问题。

何承天:什么?

祖冲之:冬至误差已经超过1天,五星出没相差40余天。

何承天:你推算的周三径一值是多少?

祖冲之:3.1415926附近。

何承天:好、好、好...

祖冲之爷孙俩离开时,何承天的肩膀微微抖动。眼前这位不到20岁的年轻人,已经远远甩掉古稀之年的自己。

或许,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要被别人超越的吧。

秦岭一白送来土蜂蜜,何承天一直埋头推算着什么。

一盏温热的蜂蜜水端上案头,何承天突然爽朗大笑起来:哈哈!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他回想起舅舅家的大书柜,当年苦读所有藏书和笔记。看着十来岁的小子恣意畅谈,年过五旬的徐广差点惊掉下巴。

我用一辈子积累垫高你的人生起点,这样的延续传承终究值得欣慰。

数月之后,何承天病死家中,终年7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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