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爱情》是作家余华于1988年写的一篇短篇小说,被认为是揭开温情背后的血淋淋的恶魔性现实。而作家余华,是先锋派代表作家之一,他在叙述革命的生活场景和内心世界基础上充分展示了人性中原有的暴力和血腥。而《古典爱情》极具有特色,作者重新解构了传统意义上的才子佳人的古典爱情故事,加上了恐怖、暴力和志怪等元素,给读者重新展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古典爱情”。接下来我将语言的几个方面给大家剖析这篇文章。
1. 简单细腻的语言
在此篇文本中,作者对于书中所出现的场景、人物,描写的都十分的细腻,柳生刚开始出场的时候,“他身穿一件青色布衣,下截着密褶,头戴一顶褪色小帽,腰束一条青丝织带。”以及对于场景的描写,“房屋稠密,人物富庶。柳生行走在街市上,仕女游人络绎不绝,两旁酒店茶亭无数。几个酒店挂着肥肥的羊肉,柜台上一排盘子十分整齐,盘子里盛着蹄子、糟鸭、鲜鱼。茶亭的柜子上则摆着许多碟子,尽是些桔饼、处片、粽子、烧饼。”“极目望去,树木柘萎,遍野
黄土;竹篱歪斜,茅舍在风中摇摇欲坠。倒是一副寒冬腊月的荒凉景致。”以及对于吃人的描述,“生看着店主的利斧猛劈下去,听得“咔嚓”一声,骨头被砍断了,一股血四溅开来,
溅得店主一脸都是。幼女在“咔嚓”声里身子晃动了一下。然后她才扭回头来看个究竟,看到自己的手臂躺
在树桩上,一时间目瞪口呆。半晌,才长嚎几声,身子便倒在了地上。倒在地上后哭喊不
止,声音十分刺耳。店主此刻拿住一块破布擦脸,伙计将手臂递与棚外一提篮的人。那人将
手臂放入篮内,给了钱就离去。这当儿妇人奔入棚内,拿起一把放在地上的利刃,朝幼女胸口猛刺。幼女窒息了一声,哭喊便戛然终止。”等等诸如此类的描写。对于柳生的描写,给我们塑造了一个鲜活的柳生形象,“布衣”“褪色”等词让我们知道了柳生的出生并不富裕;而环境前后的对比描写,更让我们理解了世道变迁之下,社会环境的明显变化,深刻的感受到当时社会的繁荣与衰败;而对于肢解菜人的细节描写,让读者感到不寒而栗,对于人吃人的恐怖乱世更感到了荒诞与绝望。而其他的描写,“回味刚才的情形,真有点虚无缥缈,然而又十分真切。”“见月光照在坟中反射出许多荧荧之光。”“月光洒在河里,河水闪闪烁烁。就是河旁柳树和青草也出现一片闪烁。”“见月光照在坟中反射出许多荧荧之光。”等这些细腻的细节描写,无不在暗示着后文小姐惠的重生,推动着故事的发展。
2. 零度描写的语言
读完此篇文本,给与我们一个很重要的印象就是余华对于菜人现象的描写,近乎冷漠的笔调,描写饥荒年代人吃人的残酷现实,似乎是默认了菜人存在的合理性。“柳生才站立起来,背起包袱正待往外走去,忽然从隔壁屋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胆般的喊叫,声音疼痛不已,如利剑一般直刺柳生胸膛。声音来得如此突然,使柳生好不惊吓。这一声喊叫拖得很长,似乎集一人毕生的声音一口吐出,在茅屋之中呼啸而过。柳生仿佛看到声音刺透墙壁时的迅猛情形。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在这短促的间隙里,柳生听得斧子从骨头中发出的吱吱声响。”“一个伙计提着一把溅满血的斧子,另一个伙计倒提着一条人腿,人腿还在滴血。柳生清晰地听到了血滴在泥地上的滞呆声响。他往地上望去,都是斑斑血迹,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可见在此遭宰的菜人已经无数了。柳生行至屋内,见一女子仰躺在地,头发散乱,一条腿劫后余生,微微弯曲,另一条腿已消失,断处血肉模糊。”等等诸如此类的描写,我想,作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来冷静的叙述这件事情的,他也曾在《活着》的自述中,也曾说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作者不带自己的感情来平淡的叙述这件事情,更让读者感受到当时的冷酷,这也成为了余华的一大写作特色,他的笔下充斥着血腥和死亡,这是独属于余华的语言暴力。我认为,一位作家能够不带自己的感情色彩来讲述一个故事是一种很难得的美德,他脱离自身的情感,用一个第三者的角度来描写,让看完文本的我们,脑子里会浮现出阴郁、血腥的场面,而不会受到作家主观意识的影响,而是自己最直观的感受。这种写法使得读者可以读一遍又一遍而不会烦腻,反而越读越有味道。这不仅仅是由于节制情感而做到的那样简单,更深层次的是源于作家的思想,他对于现实真实性的理解才导致了他的这种冷漠叙述态度,才显露出“客观而无动于衷”的叙述。这些所有的叙述,都是为了更接近真实,因为带有自己主观性的语言叙述,终究只能达到表面的真实。
3. 重复叙述的语言
通读完整篇文本,不难发现的是,文中一些句子和场景会重复的出现,并且是大篇幅大篇幅的出现,“黄色大道”“一条白色的鱼儿在水中独自游来游去,那躯体扭动得十分妩媚。”
余华这篇小说的灵感来自《太平广记》里的一个故事:博陵人崔护初识了一位女子,而后因思念在扇门上题词,女子看见后因思念成疾绝食而死。其父见到崔护后控诉,崔护去哭亡灵时,那女子竟复活,于是其父便将她许给了崔护。不难看出,这两个故事之间似有相同却又截然不同。此篇小说写的是在动荡的乱世,穷书生偶遇小姐,因而生了情愫,小姐惠给他留下了“不管榜上有无功名,都请早去早回”的请求。然他数月归来后,一切却都变了样。柳生心中仍记挂着小姐惠,但几经打听,却是一丝消息也无。待到几年过去,柳生目睹了人吃人的惨痛一幕后,随之发现了小姐惠。而小姐惠却已沦落为“菜人”,几年来满腔的思念到最后化为了成全小姐结束她生命的一刺。几年后随着世道的逐渐昌盛,柳生再次回到小姐的坟墓旁,想要为小姐守坟,却意外发现几颗散着绿光的头发。柳生最终决定打开坟冢看个究竟,结果他惊喜地发现,被埋葬的小姐的身体竟已长出新肉。第二日夜,小姐果然到访,但却神色悲戚,道:“小女本来生还,只因被公子发现,此事不成了。” 说罢,小姐垂泪而别。此篇作品不同于余华的大部分作品的风格,是超现实主义的,但主题仍是围绕传统小说中穷书生遇上富家小姐和世道变迁之下人命如草的主题来写的。而一个爱情故事贯穿其中,以一个鱼水之乐的隐喻为线索将故事引了出来。故事情节是传统意义上的反叛,结局相当逆转。先锋小说重视“文体的自觉”(即小说的虚构性)和小说叙述的意义和变化,而《古典爱情》都很好的体现了这些。余华一般采用的是单纯的叙事结构和内心化的叙事方式以及超时空的创作结构,在文章中,作者采用的是第三人称的内聚焦写作模式,以柳生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及所感来铺叙整个故事,作者把柳生当作感情的虚构主体,把柳生内心的感觉和想法全部告诉读者。柳生是一个取景框,一切的外在事件都是由柳生这个取景框过滤后进入叙述视野的。然后根据柳生内心的所见所闻所感进行铺叙,内心化的叙事方式是余华惯用的心理叙事方法。而余华超时空的创作结构表现在文章中的时间,时间代表一切,在文本中我们可以发现每一章的开头是:“数月后,柳生落榜归来”、“三年后,柳生再度赴京赶考”、“次日午后,柳生来到一村子”、“数年后,柳生三次踏上黄色大道”、“柳生出城以后,又行走了数日”。作者用时间作为衔接故事发展的媒介,纵然故事的发展不合常理且没有逻辑,但时间代表了一切。小说是历时性的,小说内的环境时间也是历时性的推移。在文学的叙述里,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了,因为时间无须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
1. 古典爱情的语言魅力
1.通读完整个文本,不难发现的是,文中一些句子和场景会重复的出现,“黄色大道”“一条白色的鱼儿在水中独自游来游去,那躯体扭动得十分妩媚。”以及柳生与小姐初次相见的场景和花开的描写在文中也出现了两次,等等诸如此类的情节与用词,大篇幅大篇幅的重复,这些重复的情节就像是音乐中的旋律,在重复中形成了对叙述主题的一次次强化,一次次升华,全文充斥着满满的对比,增强了那种物是人非感,世道变化以及内心轨迹变化心中的悲哀和无奈。
2.而读完整篇文章,我们会发现,文章前后有着清晰的划分,前部分是粉色温柔的邂逅,语言相对绮丽;后部分是黑色恐怖的重逢,作者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调描写饥荒年代人吃人的残酷现实,似乎是作者默认了菜人存在的合理性。作者的笔下充斥着血腥和死亡,这是独属于余华先生的语言暴力。故事的前半段仍然是在描写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才子佳人的故事,而到后面,就已经变成了人吃人的恐怖乱世。再到后来,变成了如同庄周梦境般的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重逢,这时作者笔下的主题突然有了颠覆性的逆转,转向了类似聊斋志异中书中夜宿遇女鬼的情节。前后鲜明的对比更让读者更触目惊心。
3.而文章中一些隐喻也给文章增色不少。文本中出现的鱼和水就有着两层意义,第一次出现的白色的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扭动的十分妩媚暗喻着柳生即将邂逅小姐惠;而第二次出现的河流逐渐枯干,残留之水也浑浊不清,暗示着小姐惠家道中落沦落为菜人;而第三次河水清澈,水面上有几片绿叶漂浮,一条白色的鱼儿在柳生近旁游来游去,那扭动的姿态十分妩媚,这则是暗喻着小姐惠的重生。而第二层含义有着对性的暗示,中国古代中有一个词叫鱼水之欢,比喻男女亲密和谐的情感或者性生活,文本中第一次和第三次的出现之后的情节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而关于性,文中还有其他的语言也昭示着这一点,“这温暖恍若来自刚才那女子的躯体”、“朱唇未动,柳生已闻得口脂的艳香”、“手指触摸其间,零乱的皮肉柔软无比”等等诸如此类的描写,都暗含了对性的描写。
故事的最后,小姐对柳生说道:“小女本来生还,只因被公子发现,此事不成了。”说罢,小姐垂泪而别。一个不算结局的结局,甚至于读完整篇文本,仍然让人回味无穷,一直记挂着这个谜一般的结局,这也算是余华先生最后一个结局的反转,让读者大跌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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