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年被人装在箱中,拥挤、黑暗。
他只有一根手指指节能动弹,想呼喊却呼喊不得。
他还在皇城吗?这也没法说定。
红豆年并非一个擅长绝望的人,倘若什么都做不了,他就睡觉,将烦恼忘掉。对他来说,睡觉有喝酒一样的功效。
可一道光刺目,箱子被开了条缝。红豆年的眼半开半合,看到张女人的脸。
是那个朝他下毒的姑娘,他一直觉得她是想杀他来着,那她为何又把他装在箱子里呢?难道她奉命要将他运到此处吗?
在黑暗中他忽感面颊一阵濡湿,她在吻他。
而他动弹不得,蜷缩在箱子里,就这样被她一点点亲吻。
后来,她索性将他脑袋抱起来紧紧搂着。
红豆年想挣脱她,身体却无力,他感到她搂他的胳膊在颤抖发热,接着在他感到害怕的下一刻,她忽而松开了手,接着将箱子关上。
红豆年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然后是漫长的时间。
这时他的两根指节能够动弹了,箱子又开了条缝,那个女人又来,亲吻他的时间则更长了。
不过这次,他闻到一阵血腥味。
血腥味从何而来呢?
他眼睛早已洞察黑暗,在黑暗中,他看到那个女人半张脸都是血。
她就像一只刚杀死猎物的玉面狐狸。这段时间她又去了哪?
红豆年想着这些问题时,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又消失了。她来她去,没有征兆。
红豆年的心思被这个女人搅得很乱。因为她亲吻他时会弄得他也面颊发烫,她禁不住拥抱他时他也感到后背发冷发抖。
已有三根指节能够动弹。
接着是四根、五根···
箱子又露出条缝,那个狐狸一样的女人又是带着一脸血将箱子打开。
她充满欲望,但又十分矜持,绝不会做过分出格的事,她会盯着红豆年的脸看好久好久,接着将箱子关上。
这一次,红豆年看清了她的脸,那是张疲惫不堪、表面无暇的脸,说不上多美,只不过眼中似乎有雾。
这个眼睛里有雾的女子将头垂下,忽然,系着头发的白线被重力压垮,发丝落下来打在红豆年脸上。
红豆年闻到古木的香味,他心绪烦杂,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她的嘴也许还带着鲜血,刚开始颤抖着轻轻碰碰红豆年的脸,接着慢慢贴住,然后长久地亲吻。红豆年与她的脸贴得很近,这时发觉她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了。
这时,她感到有只手将自己的短发拉到了肩上,她凛然一惊,是红豆年,她像被人刺中一样忽而后退,一跤坐倒,躲到一处角落里。
刚刚是红豆年,他不知为何,突然抚了一下她繁乱的头发。
红豆年身子仍然不能坐起,他却能在黑暗中感到,一只受伤的狐狸在用受伤的眼神看他。
他已能讲话,但,他要说什么呢?他向来知道对什么样的女人说什么样的话,可这样的女孩,他却从未见过。
在黑暗中他们俩互相沉默,接着他听到她起身,出去了。
过了很久,他听到房间的门关上,她又回来了,仍坐在原来那个位置,也许又在用那种受伤的眼神看他。
实在有些热,红豆年决定坐起,他勉强地拿手扳住箱子,接着身子已有半边起来。
他本想环顾房间,但目光却望向那个女人。
姑娘也在看他,眼中的雾仍旧没有消散。红豆年记得,她看见他第一眼时就结巴了。
所以当然是他要先说话,但他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天,他只能说一句“我饿了”。
这句话该是多么糟糕!红豆年想掌自己嘴,每个男人都想凭借自己的言谈在女孩心里留个好印象,有时会故意放大声音,有时会刻意说些玄奥的话,但总之是想让人注意到他。
“我、我去给你拿。”女孩慌乱道。
这可不像一个脸上带血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她似乎一点自信没有,可她刚刚明明那样热烈地亲他,手还那样颤抖,红豆年想不明白。
她快速起身,像只小狐狸一样窜出了门,门关上。
红豆年听到门外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中带有一种绝对的无情。
“何时起,你爱吃夜宵了?”那个女人问。
“这与你何干?”这是小狐狸的声音。
红豆年只听到这两句,便听见门开了,然后女子端着一盘红豆糕点和一碗红豆汤。
红豆年早就饿了,他狼吞虎咽,丝毫不顾礼节。
直到现在他才有空环顾四周。周围的窗户尽数被封死,所以房间十分昏暗。
另外,他感到出奇的冷,莫非,这个房间建在高空?
而正当他吃着时,女人也在吃吃地看他,看他那张天下无双的俊美的脸。
也许,在女子看来,被人欣赏自己的容貌应当再自豪不过。可红豆年是个男人,他向来厌恶别人长时间盯着自己。
可是,这个女人瞧他时,他却没有这种感觉。
饶是如此,他仍然淡淡道:“瞧够了么?”
女人瞧向别处,忽而又看向了他,一边还摸着自己的嘴唇,好像嘴唇还停留在红豆年脸上一般。
这个时候,十七岁的红豆年还不能领悟到那种深刻的情感。他指着自己的脸道:“长相本就是肤浅的东西,你若喜欢我的单单是我的样貌,那该是多么的肤浅。”
这时,门铃摇动,女孩木讷地起身,木讷地出去。
原本她的脸已经悄悄洗净了,回来时又是一脸血。
后来,红豆年淡淡道:“我是红豆年。”
她道:“我知道。”
红豆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无、无心···”
“无无心是什么东西?”红豆年道。
“是无心。”姑娘道。
“无心···好名字。但是真的无心吗?”红豆年问。
自称无心的女人的脸通红着,她是位杀手。每次回来都带着死者的血,这点红豆年晓得。
杀手的内心看似冰冷,但实际上都很脆弱。于是,他一点一点地找话聊,绝不能把天聊死,因为女人既然有杀人的勇气,那么杀他红豆年自然不在话下。
忽而,无心说道:“男人在乎女人的,不也是容颜么?除了容颜,就是脐下三寸。”
红豆年淡淡道:“错了。”
无心看向红豆年,这时他道:“因为我就不是。”
他问:“你在杀人?”
她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为谁而杀?”
“自然是为别人。”
“可是,为何一个时辰就出去一次,难道一个时辰就要杀一人么?”
这次红豆年十分惊讶,因为无心仍然点了点头。
她木讷地抬头看向红豆年,好像他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一般。
除了她的脸,她的一只袖上也有血,血顺着胳膊流下,而她丝毫不觉得疼痛。
她从未受过伤,但近来却受伤三次,每次都是手臂。
她右臂早已握不动刀,但每个时辰仍要出去一趟。
也许每一趟都有亡命的危险,所以她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红豆年。
红豆年盯着她的手臂,淡淡道:“你这副模样还能杀人?”
她好像一点不在乎,麻木道:“反正不是杀就是被杀,我死还是别人死,都一样。”
“这就是你该说出的话?”红豆年问。
“你又凭什么说我?”女人道。
门铃又响了,女人不想起身,但神经、肌肉早已习惯于听从门铃的吩咐。她站起身。
这时,红豆年拉住了她的一只手。“换身衣服罢。”他淡淡道。
原来,女人杀人的地方一直就在这个房间右侧的走廊。
走廊后有处露天的宽阔场地,有人等着她。
场地虽然宽阔,两边的窗却封得死死的,没人知道墙外是什么光景,只是感到莫名清冷。
无心穿着一条极其宽松的长袍。可她平常明明喜欢穿贴身有魅力的衣服来着。
她的右臂动不了,左臂握着刀。
一个咳嗽的老人走过来,矮个而萧颓,他朝无心道:“又来了一批死囚。这些死囚不知为何似乎都想和你一战。”
无心平静道:“毕竟只有十个人能活下来,而我是第九,况且还是个女人,为了活下来当然会挑最好对付的,所以会挑我。”
老人继续咳嗽道:“如此一来的话···”
无心道:“我知道。倘我死了,记得好好埋葬,将小九的名号传给杀我的那人。可是我有唯一要求。”
老人道:“你说。”
无心道:“我死后,不要动我那房间,看在,我为你办了这么多的份上。”
老人道:“我答应你。”
“可是,”老人盯着她这一身道:“你穿着这样宽的衣服,行动可有不便?”
无心道:“只要能胜,穿什么衣服又有何妨。”
她上了台。
台上有火光萦绕,一个穿着号衣的男人被松下脚铐和手枷,接着被人递了柄刀。
他看着恬静而优雅的无心,坏笑着。
毕竟,他是死囚,知道如何舞刀,可面前的女人如此细腻,怎么可能握得动刀?
无心还未站定,他刀已斩来。
无心侧身,顺着他手臂划了一刀。他的那条手就被无心废掉了。
按照规则,胜负已分。
无心将刀撤去,下一刻,死囚另一只手却抽刀、掷刀。
无心回头,刀已朝她射来,据说,巴蜀有人擅长掷剑,百步外可以刺人。
何况十步内呢?无心忘记了,死囚可是无视规则的。她不该忘记的。
她想,自己可能会死。
这时,她右臂边的袖子扬了扬,一颗石子飞了出来。
石子顺着飞刀柄弹了一下,飞刀被怪力打在地上。
死囚惊讶于刚刚那一飞刀未能得手,接着下一刻,又一颗石子嵌入他咽喉。正是这颗石子令他后半生只能饮流食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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