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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林小山惊诧里回头一瞅，居然是久未谋面的发小，邢也亮。这家伙是哪冒出来的，刚才转了一兜，都没见着，莫非孙猴子不成？
‘’阿亮！＂林小山兴奋地搓着手：‘’你这鬼子，啥时回？电话也没个！＂
‘’昨晚咧！到家后倒头睡，才醒就过来了！＂阿亮边说，边绕过前来。
‘’刚才你在哪，怎么没见着？＂林小山纳闷着问。
‘’呶，那头＂阿亮甩甩头：‘’从那侧矮墙跳过来！＂
林小山恍然大悟。他细细打量着阿亮。这家伙许久不见，变化了不少：精悍的短发，皙白的肤色，一身阿迪达斯水泥灰极简休闲运动套装，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得，直逼他园里那只无论何时，身后都紧随五、六个鸡刍的红冠公鸡。
14、
印象里的邢也亮可不是这般模样。
邢也亮家五孩子，俩哥俩姐，他排最小。他爸去得早，老妈屎一把尿一把供大他们，到头来，除俩姐远嫁外乡，俩哥一个已知天命，一个四八有余，皆未娶媳妇，整天游手好闲，去镇上逛街聊茶，研究‘’彩经＂，妄想哪天中个百几十元首奖，以光耀门庭——人各有志，不可厚非也。
但邢也亮不似他们这般。他书虽读得不多（高中），但无论为人做事，都极为人称道，要不然林小山也不会交好他。家里农活不多，一亩几分田地，都被承包种哈蜜瓜，或槟榔，或别种作物了。他没心情闲着，季上去摘芒果，打芒果包装，或去哈蜜瓜棚管瓜，随便一天，都有至少一百五十元工酬——这样几年下来，除去生活，也有了不少一笔积蓄，给母亲保管。看他这样拼命，母亲实在心疼他，于是开口说了：
‘’哥子哎，这些钱，你拿去娶个媳妇算了，娶个媳妇来，这家就像家了！＂
其实母亲日盼夜盼，就盼个孙来抱，算是人生如此，也知足了。她老梦见那早去的死鬼丈夫，翻着死鱼眼，恨恨着对她说：
‘’你这人母咋做的，三个牛犊，没个完婚，生来何用，可恼！＂
说完一脚狠踹过来，于是她觉醒了，再睡不着，只能躺床上叹息，等庭外那蹲在龙眼树上的公鸡‘’咯咯咯咯＂地昂头报晓，或等着五更起床的三儿子，在呲呲嗦嗦，做着上工前的预备，她才颤颤巍巍地，摸下床来。
但邢也亮不这样想。
他想攒够钱盖栋楼房，别让村里人瞧不起。依村里人话，鸟争一口食，人争一口气。大哥二哥已是笑柄，倘若他再这样，做人还有啥脸面活！所以虽然有点钱，但他不乱花。一套衣服穿了三年，他不舍得丢掉再买。倘若实在要买，他也不会去镇上的服装专卖店，比如‘’啄木鸟＂，或‘’群豪＂，或‘’花花公子＂。他想买的时候，也不叫朋友一起，只悄悄地去那些个杂牌店里，凑合买上一套，几十块，至多一百。买回来穿上。林小山看他不惯，于是窘他：
‘’年轻人嘛，穿这样，留那些钱给虫咬哈！＂
或者换个口吻说：
‘’亮呵亮，该买套名牌穿下，外出找女崽，倍有面子哩！＂
邢也亮也不怪他说，只一笑而过，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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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一年前邢也亮上了省府海口。
他的堂哥是省某旅游公司一小老总，前年春节回老家省亲，心疼他这堂弟在家这般，于是霸王硬上弓，拽他上去了。此后一年，林小山再也见不着他一面，即使电话联系，他那头仿佛老忙活着，话没说俩，就哼哼着先挂了，只留下电话铃声神经质地‘’嘟…嘟…嘟＂直响。
林小山十分挂念他这兄弟，这不，几天前才去他家一趟，探望他那腿脚不便的老母亲，顺便探听他的音信，因为电话去几趟都没人接。林小山刚到他家门口，便听得斑驳老屋头里传来‘’呜呜＂低咽声，心里一惊，近前去探头一瞧，原来是白发老母，正倚在床头，低头垂脸抹眼泪。
‘’阿母，你咋啦？＂
林小山怯怯着问，同时把家里带来的一只阉鸡，外加一件椰树椰汁，轻手搁门外。
‘’没啥，就想亮儿了！＂她慌张着用衣角拭拭脸，抬起头来，眼睛还浑浑的，像冬日清早乡村的天空，总蒙着层薄雾。
‘’哥子，你来了！＂她瞅瞅林小山，再瞅瞅门外，平了平衣襟：
‘’哥子，你来就好，又捎东西干嘛！＂紧接着唠了下：‘’阿亮这些朋友，数你有心咧！＂
‘’又不是啥贵重的，年关到了，随便捎点，＂林小山囧了一下，跟她提及阿亮不接电话的事。
‘’在忙哩！＂阿母拢拢头发，腔调一提：‘’前几天他堂哥回来过一趟，说阿亮直忙得晚八、九点，都还没空吃饭！＂
‘’那，年上也不回吗？＂
‘’应该回吧！＂她迟疑着，似乎也不是很确定。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左右瞅不见俩哥，林小山随口一问，阿母的脸色顿时黯下来，像下雨前的天。林小山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打住话头，将磕叨往别处。
16、
他们俩并肩坐在靠田畔右侧，高挺的槟榔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那个时候宴菜还没就绪，几个大炉灶里的柴火，还在亮堂亮堂地往上窜。配菜师傅们有条不紊地来去，掌勺的掌勺，撑铲的撑铲，没掌勺撑铲的，忙里偷点闲，点上一支主人供的软‘’中华＂，闪去边上悠哉悠哉，半眯着眼享受。
林小山现在知道了，邢也亮在堂哥的旅游公司，做的是外联的活。旅游公司他呆过，也在海口，不过不是外联，是计调，他才做了一年，公司换老总，他就跑路了。做外联的，辛苦得很，吃不定时，睡不定觉，有时三更半夜酣梦中来电，就得匆忙起床，凉水叭下脸，然后蒙蒙地赶去车站，去码头，去机场接团。
不过辛苦归辛苦，钱还是能赚到的。
这活倒挺适合邢也亮，他脑子活络，能吃苦，性情好，能屈能伸——不像自己，啥事皆由着性子来。林小山为阿亮高兴，他突然想起阿亮在家时的‘’宏图大略＂——一心想盖楼房的事。于是突兀问了句：
‘’阿亮，你那房子，有影没？＂
未完待续
2020.01.30.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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