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撕着撕着，这一年只剩下最后两页了。下个月，即将迎来姥姥的生日，90虚岁，耄耋之年，人生中第九个整数生日。
昨天打电话问问妈妈，想给姥姥操办一次生日宴会。结果，不出所料，“你姥姥不过！”一句话又把这件事否决了。
我刚要反驳，“不用劝，你姥犟的要命”我妈又跟了一句，把我刚要发出的说辞一锤子拍在泥沙里。
一辈子，没有办过生日宴的姥姥，为姥爷操办过一个又一个生日。哪怕姥爷去世了，每年的冥寿也照例煮一碗加了鸡蛋的长寿面。儿女想给她过过生日，她一口回绝，甚至我的几个舅舅都不知道姥姥的生日是哪一天。我也是后来看到姥姥身份证时，按照阳历的生日查询了万年历。
姥姥家有个大衣柜，有一次帮姥姥整理一下衣服，无意中看到衣柜门的里面，用铅笔写就的几行“繁体字”：
于才氣 農曆十月初五
……
于洪洋 農曆七月二十四
……
全家只有姥姥会写“繁体字”，不用问也知道是她的手笔。
倒不是因为姥姥学问有多高，她上学的时候正经写过几年繁体字，也曾是风华正茂的女学生。等到简化字推广的时候，她已经嫁为人妇，操心着地里的庄稼，院子里的鸡鸭，炕上的孩子们，被迫着上了几次夜校，坐着都打瞌睡。简化字会认不会写，繁体字倒是一点没忘，阴差阳错中，姥姥成了家里唯一会繁体字的“文化人”。
柜子上的那些字是她的孩子的农历生日。从上到下，按照出生的日期的先后整齐排列着，时间跨越了7年，姥姥用七年时间生下了四个孩子。我曾经好奇地问过姥姥：
“姥啊，你记这个干什么？”
“呸，呸呸！”姥姥一说起晦气的事，都得先吐几下，赶走那些事。
“我怕我也像你姥爷的大老婆一样早死，呸！儿女要是小，谁也记不住啊。”
“你看，我还挺硬实，把你姥爷熬走了，呸呸呸！”呸了几下子，姥姥的嘴巴边沾上了白唾沫，她赶紧用纸擦了擦，好像把和“死”有关的晦气事一起擦掉了。
姥姥记得所有人的生日，却唯独不过自己的生日，按她的说法：生日不能过，减寿命！90岁了，不敢让她“冒险”过生日了。随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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