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红是一只鸡。
一只曾经生活在田野乡间的粗糙却灵动的走地鸡。
她的人生,不,她的鸡生,在某一天突然发生了剧变!
两年前的夏夜,她被一个破纸箱子装着,从信阳农村带到大武汉,初衷是为了给当时还有点瘦弱的八金,补补身体。
八金当时五岁,暑假过后将读大班。脑子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八金一看到这只小母鸡,基本表现就是七分害怕、八分兴奋、九分喜爱。当然,在我的眼里就是一碗肥美的鸡汤,并且一定要炖着吃!
我妈一看到鸡有点慌乱,她很不好意思解释说:“这一二十年都没有杀过鸡了,这门技术忘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刀子!”
我们合计了一下,打算第二天去菜场找卖鸡的帮忙。
第二天早上,惊喜的发现,那只鸡竟然下了一个蛋!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土鸡蛋!太好了,顺便打个荷包蛋炖进鸡汤里!
结果,我和我妈拖着这只鸡转了两个菜场,贩子们都说,我们这里没有活鸡!你看看,我们这里都是处理过的禽类食品!
我和我妈又拖着鸡,来到了家门口的小餐馆,请他们帮我们处理一下这只鸡,师傅们说,这个……我们也不太熟练!再说了,这馆子这么小,我们也施展不开呀……
我俩拖着这只鸡回家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对付她!
八金看到鸡回来了,满脸欢喜,一把抱着鸡,央求了一天,求我们不要吃了她,于是,无奈之下,这只鸡就在阳台暂时住下来了。
第三天的下午它又下了一个蛋!我妈把鸡提起来掂了一下,满脸惋惜的说,这鸡都瘦了!
是呀,再不吃就更瘦了……
第四天的一大早,八金突然说,妈妈,我有一个妹妹,她叫张会红!
把我吓得虎躯一震!妹妹!肯定不是我生的!
谁是张会红?孩子爸爸跟我一样紧张!
然后,孩子告诉我们,那只鸡,就是张会红(大概是这个音吧)。我赶紧把八金班上的女孩子名字找了一圈,确认没有一个有类似发音的!
好吧,从此后,张会红,不再是一只鸡了!
首先,连吃食都变得洋气了!之前都是剩下的米饭,人家现在要吃面包了!
还有一个巨大变化,就是要洗澡!
我妈有轻微洁癖,洗刷刷是我妈的最大爱好,我妈可以两台洗衣机一刻不停从早上洗到夜里,顺便自己还手搓上半天的。
我妈逮住了这只鸡,放到澡盆里吭哧吭哧洗了半天!
城里鸡,必须要干净清香芬芳!可怜的张会红,在澡盆里瑟瑟发抖!
看!真正的落汤鸡!
洗完后,我妈怕张会红冻凉了感冒,于是……她拿出来了大功率吹风机!按着张会红一顿猛吹!张会红想,当时,我害怕极了……
对于洗澡、吹风以及造型,我妈是认真的,三天给张会红洗个大澡,一直坚持到大暑后才不用吹风机了……
而且,用的都是八金爸爸的霸王防脱洗发水!据她说,小母鸡掉毛了可不好看!
不洗澡的日子,张会红也会洗脚、洗鸡冠子!上了厕所后,我妈还会给她……擦屁股!
起初在阳台上,还拴着脚,后来每天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经常的状态是,八金撵着鸡满屋里乱跑,张会红被追的咯咯叫……然后就是被姥姥吼一顿……
八金对妹妹真是没说的,兄妹两个经常趁着姥姥不注意,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西瓜……我们家有洁癖的姥姥,死活想不明白:她这么一丝不苟爱干净,为啥闺女和外孙一个比一个邋遢。
……
最大的问题来了,暑假我们要出去旅游,张会红怎么办!
我们带着张会红来到周边几个宠物店,他们也很为难:第一,没养过啊,你这是什么品种的鸡?新宠物?第二,怎么收费啊,一天的寄养费都够你买一只了。第三,这店里其他宠物怎么看?猫怎么看,狗怎么看?你们城里人会玩,养一只走地鸡做宠物,这猫和狗心里拿不准啊,这到底是伙伴,还是伙食啊……
我们灰溜溜的带着张会红回家了,心里有深深地挫败,觉得自己养的宠物太低端,连托管都没资格……
于是,我们把八金爸爸留下来陪伴张会红,我们出去玩了一圈。
原定是打算十天后回来,姥姥不放心,她对洗澡有执念,每天惦记她的鸡不洗澡就要臭死了,于是我们七天就回来了。
或许是多天不见,洗澡后的张会红瘦的可怜,皮包骨头!
我妈很心疼。而且和之前的活泼不同,鸡冠子都倒下来了,一个人,不,一只鸡,静悄悄的蹲在阳台,也不吃,也不玩,也不和哥哥互动了。
早上多少米,晚上多少米!几乎就是象征性的喝点水。
从六月二十到八月十号,历时将近两个月后,我们觉得张会红大限将至,因为她开始打哆嗦。
头一次思考死亡,我们不知所措,关键是我们不知道当八金看到死去的张会红,他心里怎么想,我们要怎么向他解释死亡,特别是亲人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我们打算把她放了!告诉八金,张会红想家了,我们要送她回森林,回到她自己的家!八金依依不舍,但是他觉得孩子应该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
八金爸爸带着张会红,首先来到了珞珈山,想着这里人杰地灵,都已经走到了茶港,转眼就掉头了,他说:不行,珞珈山有珞珞!
那,那可是一只狐狸啊!
转呀转,他带着张会红来到了狮子山,他说思前想后,觉得这里的鸡鸭鹅狗猫多,而且一不小心就是科研用鸡,肩负有重要使命的,估计不会被捕捉……
他抱着张会红,放到绿道深处的林子里,没敢回头,做贼心虚一般的撒丫子跑了
……
张会红,在他的身后,一声没吭!
……
很长一段时间,八金会问我,妈妈,你说张会红现在好吗?我想她了,我想去看看她……
昨天,他在我的手机里刷到一只母鸡,他看的咯咯笑,他说,它长得很像张会红!
我问他,张会红是谁?
他说,张会红,是一只鸡呀!
我想,他好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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