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梦

01  抽烟的鸟­

      黄昏，一群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白鸟在雪地上肆意而舞。类似神的眼神，衍生出一种令人敬畏的光芒。灵魂深藏在雪地里，被冷风一吹，不断地涌了上来，蠕动着嘴唇诉说着遥远的苦难。­

　　雪花纷纷扬扬，天空开始暗了下来。­

　　阴风从藏满蝙蝠和绿花小蛇的山洞里钻出，带着不绝于耳呜鸣之声。­

　　雪地旁边的湖面萍飘着一张长满水草的面孔，迷离的眼神藏浮生的困惑与迷茫。在他光秃的脑后纹着四角怪兽的獠牙，在月色中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白鸟以优雅的姿势叼着万宝路，望着眼前杂草丛生的坟墓象哲人一样思考：那里面究竟藏着多少的财富与亡灵？又有多少动物的尸体腐化成肥去追随一具具没有思想的骷髅？­

　　我轻轻地试图走近他们，却被一圈白色的光芒击退。­

　　笑声从树林里，天空中，水面上四面八方地传来。黑压压的一群不死鸟在我的头顶盘旋，啄食着我的灵魂。在他们黑如暗夜的羽毛下深藏着一种宿命，在冥冥中操纵着人类的哀伤，类似于某种思维上的疼痛。­

　　穿着火红裙裾的小妖踏浪而来，掳去我全部的思想又踏浪而去，横渡的草鞋沾满了前世的浮尘。­

　　黑羽毛漫天飞舞，罩住了头顶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混身赤裸的我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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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梦

02  胸前纹着裸鼠的女人­

　　我颤抖着解开她胸前的第二粒衣扣。­

　　我以为生命的丰盛将会在我的眼前昙花一样艳丽地绽放。­

　　白光一闪而过，纹在她胸前的一只没长毛的幼鼠鬼魅般盯着我笑，我惊叫一声夺门而逃。­

　　忘了穿上衣服。­

　　一阵幽幽的叹息从没有月亮的夜色隐隐随来。­

　　在极度静谧的空间里极度地感到有一双手在周围的空气中四处摇晃，她将白皙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面，解开一层衣物，触摸我冰冷的胸膛。­

　　我能感到此时身上的血液已经凝滞了，思想也瞬间停止了。­

　　宛若呜咽的梵乐此时在耳边响起，无数重叠错乱的面孔在我眼前摇晃。我闭上眼无助地乞求一尊神像，而我这种正欲逃离的姿态，却让我忽略了这种姿态靠近的现实。­

八个梦

03  黑夜的味道­

　　黑夜是一个远古荒蛮的传说。­

　　已经几百年了，没有接触过春天的芬芳，荒芜寂寞的生命已接近衰竭。­

　　我在黑夜里寻找一滴圣泉，但那个地方很遥远，几乎遥不可及。­

　　但我决意去寻找，重铸我的生命之灵。­

　　临行前，一个巫婆模样的老妇人把黑夜留给我说：孩子啊，穿越一条黑暗的河流，在繁花绽放的尽头，你将会看到你的灵魂袅袅升起。记住，永远不要回头。永远。­

　　黑夜总是充满了颓废，堕落，悲伤，疼痛。

　　于是我上路了，而与黑夜的某种关系与某段心情，在闪着某种哲思的冥冥之音中飘摇不定，特别喜欢这些空间的黑暗和未名的空虚与荒芜。­

八个梦

04  第三瓶酒­

　　我仰头喝完第三瓶烈酒，点燃一支和白鸟一样牌子的香烟，我习惯性地把自己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床上，这个时候，看着烟雾在脚趾头萦绕，就像圣山顶上的云雾一般。­

      在血液倒流的懵懂状态下，白天所有的欲望似乎消失了，我突然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而不重要了。我甚至开始乞求一些苦难的降临，以驱使我恢复内心的某种欲望。我试图改变，又乏力无为。­

　　我的这个年龄是黑色的。­

　　躯体和灵魂似乎也由碎片拼凑而成，从黝黑的身体我看到了太阳黑子与宇宙黑洞以及无比精妙的个体细胞，折射出的对生命的困惑与迷茫让我在夜里久久难眠。­

      透过窗纸钻进来的阴风，吹起一地白色的羽毛，宛若几千年前的雪花般轻轻飘落。­一个少年双手抓着窗户的铁栏杆，眼神忧郁而空洞。­

　　烟雾在死寂般的室内漫舞，一切都变得恍若梦境。白的羽毛，黑的夜，我身上的红色血液汩汩而出，以一种接近死亡的姿势。在冰冷的血水汇流成河的幻景中，有无数长满水疱的灵魂沐浴着月光舞蹈，迷失了神经的骷髅，拖着满目创痍的躯壳，诡异地走在月色照耀的丛林之中。­

　　一颗刻满了图腾的子弹将一只红色灵狐的头骨击破。­

　　我奔跑过去，抱着灵狐冰凉的尸体哭泣。突然间，怀中的灵狐变成了一具涂满油彩的木偶，血红的嘴吱滋滋地吮吸着我身上流淌的血液。我修长而苍白的指甲颤颤而动，弹了一下，木偶猛然破裂，飞出无数细小的长尾巴生物，在萤火摇曳的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综．．．．．­

八个梦

05  教堂里传来的音乐­

　　我试图穿着神父的黑袍以朝圣的姿势走进教堂，谁也不懂，那盏走廊的灯与我度过了整个夜晚。­

　　我在教堂的刻经台上看到了一篇诗歌，是个一个死在音乐里的盲人写的，旁边还有无数飘舞的音符。­

　　我刚靠近便差点被一股腥风刮倒，并且我敏感的舌头上舔到了一种无法言愈的不属于人类的腥味。­

　　被诅咒似的读着那神秘无法弄懂的诗篇，我的目光无法移动，周围隐隐响起了凌厉的呼救声，此起彼伏。­

　　我的心里像是藏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苍白的指甲上刻着古怪的梵文，闪着令人目眩的寒光。她冷笑着捧着前世的苦难向我走来。当她的指甲划破我身体的一瞬间，血色的冰冷却让我第一次有了一种异度空间温暖的感觉，内心升腾起一种很久以前就已泯灭的欲念。­

八个梦

06  写诗的少年死了­

　　一张草席裹着少年瘦弱的尸体，旁边的秃鹫虎视耽耽。­

　　一个喜欢从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诗的少年死了。­

　　之前，他点燃一支烟，想写一首诗的煎煮过程。三天三夜未食一粒米，他把自己裹在腐朽的草席里，他死在了自己的冥想中：天堂里有没有穿红色高跟鞋的一天到晚写诗的鸟？­

　　少年死了。眼角挂着忧郁的泪水，衍射出前世的孤苦与茫然。­他的生命，宛如一粒米艰难的成长过程。

　　在他那间封闭的小屋子里，到处充斥着动物尸体腐臭的气味。无数秃鹫在他的屋顶和周围盘旋，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盯着黑瘦的少年。它们的目光犀利而深邃，它们喜好黑色的血液和痛苦的滋味以及腐烂的动物尸体。­

　　他的灵魂从结满蛛网的天窗轻轻飘了起来，像一块被抽空了内在重量的青瓦，越过层层覆盖的乌云消失在无人仰望的天空。

八个梦

07  带着我的骨灰去找宝藏吧­

　　我找到了少年的遗嘱：有缘的人啊，捧着我的骨灰去找属于你的宝藏吧。顺着北方一直往前走，穿越九十九条黑色的河流，在那尸骨堆砌成山的顶峰，钻进那个透着阴风的不规则山洞，他们正在期待你的到来。­

　　我茫然推倒了一面墙，从墙内爬出无数的白色蚁虫，它们惊慌失措地爬到我的身上，钻进我的嘴巴，我的鼻子，吞啮着我的血肉。­

　　我撕心裂肺地疼。­

　　恐慌中我跑进了守庙老人点燃的篝火里，在他诡异的微笑中，烈火烧得我的皮肤和皮肤上的蚁虫尸体卷成了一团，浓浓的焦味像烙猪皮一样令人呕吐．­

　　看见我的灵魂了吗？我大喊。­

　　没有。守庙老人答道，拂着他的须如雪。­

　　我没有了血肉，没有了思想，世间万物顷刻间混沌一片。­

　　天堂里有没有穿红色高根鞋的鸟？­

　　有没有啊？

　　四周果冻般寂静。­

八个梦

08 丢失在天堂门口的诗篇­

　　一群悲鸣的白鸟从天堂门口飞过，一个面板冷硬的狩猎者试图从某个角度用含泪的目光钳制住。­

　　他听说，在某个时辰，某个角度，带着某种虔诚的心情，你就可以偷窥到鸟的哀伤。­

　　羽毛泛着白光，层层叠叠如丢失在某个雨夜的旋涡，似乎要把人拉上天空。­

　　一群白鸟飘落在天堂门口的空地上，伸出长长的尖嘴，争相叮啄着散落一地被哀伤浸泡了千年的诗行：­

　　火种埋葬在世纪冰河之下

      少年带着尖鎬

      拼命敲凿光明

      天堂鸟穿着红色高跟鞋

      衔一杯圣泉

    在墓碑上等少年归来

    然后

    一起在雪地上踩出苦难与倔强

      让老天陪读

八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