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梦人

借你一梦，还我三生。
借梦人摊开格式契约，甲方落款红泥清晰，印着这八个字。
辛弃疾看着借梦人的双马尾，爽快地签名画押。

把借梦石放入胸襟，辛弃疾拱手作别，飞快地跨过门槛。
远远传来借梦人的叫喊：哎哟喂，这位大叔，别顺走签字笔呀……
辛弃疾翻身上马：阿黄、小苍，快走。
一人一马，左边一只中华田园犬紧紧相随，右边一羽千年隼赫然展翅。
烽火扬州路，在借梦少女的娇嗔声中，早已去的远了。

荆轲瞪着借梦少女，脱剑膝前横放。
少女杏眼圆睁，反瞪回去：你瞅啥？
荆轲面带杀气：瞅你咋地？

少女把借梦石向前一推：爱要不要。大叔，你按剑的手别抖呀。
荆轲痛苦的闭上眼睛：三年了，我一直在等一个朋友，等到难以入梦。我想做梦，看看梦里，他到底会不会来。
荆轲睁开眼睛，眼中平静如易水。
按下指印，拔剑，挑起借梦石握在掌心，不顾而去。
身后，借梦少女顶着团子头，若有所失：这些大叔，一个比一个古怪。

韩信戴着王冠，絮絮叨叨：吕雉这个碧池，欺我太甚，我能忍，你婶子不能忍。
少女听的昏昏欲睡，手中的借梦石滚落到地上，闪了一闪，消失在氤氲中。
韩信趴在地上，在四个桌脚到处去找，少女警惕地站起来，用双手压住裙角：齐王，您大小是个王爷，在地上爬，成何体统。

韩信不在意的从桌子下钻出：没事，没事，习惯了。
少女松开裙角，双手向上一挥，又一颗借梦石落入少女手心。
韩信遗憾的说：哎，可惜没有上升气流。

被海扁成熊猫眼的韩信，老老实实在借梦契约上画押。
少女看着契约，蹙眉：梦入垓下……大叔，你真的不想借个没发生的梦，看看吕雉怎么对付你？
韩信摇摇头：不想。我只想梦回垓下，去好生看看那个人的模样。
少女眼中有星光闪烁：好浪漫哟，你和霸王果然是真爱。他是不是有人鱼线？

韩信呸了一口：谁要看这个只会举鼎的粗胚。
少女疑惑的问：那你要在梦里见到谁？
韩信小心翼翼的捧着借梦石，踏扁地上的王冠：当年，我只敢在人群中看了她一眼，刘邦却看了她一柱香的时间。
少女追到门槛前：她是谁呀？我知道了，是虞姬！
韩信回过头，如在梦中：虞姬比起她，算什么。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是不肯看我一眼的野鸡。
少女咬咬嘴唇：这些大叔，都疯了吗……

刘禅气喘吁吁的坐下，抓起桌上透明瓶子，拧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个饱。
放下瓶子，刘禅满意的说：这花露冰饮不错。是夏日菊花酿？
少女眼泪汪汪：这是我的金盏花爽肤水啊，科颜氏口碑产品。

刘禅肥手摆了摆：噢，很贵吧，算在司马家账上。
少女哼了一声，用化妆棉沾去泪水，不理会左顾右盼的安乐公，自顾自夹着睫毛。
刘禅嗤笑：夹睫不画眼，犹如锦衣夜行。
少女傻傻的停手：怎么讲？
刘禅打量少女：你是杏眼吧。夹睫毛之前要先画上下眼线，我家成都春熙堂杏仁眼线笔是极好的；眼影嘛，都江堰宝瓶大地色是基本款；哎呀，你怎么打的腮红，一点也不配，快去擦掉……你指甲该修剪了，话说丞相当年给我做了个指甲钳，那叫一个锋利……

良久，借梦少女扭捏的说：小P老师，不，小刘老师，我这样去上《梦境管理司·女人我最大》当嘉宾，还可以了吧？
刘禅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你还缺一身好衣服，话说，最好的蜀锦，当属……
少女打断刘禅，递出两颗借梦石：嘘……这是你的，一颗借梦石只能做一个梦哦。

看着手中的剩下的借梦石，少女不解的看着刘禅。
刘禅微微一笑：我做一个梦就够了。
少女了然的点点头：也是哦，梦到丞相，就够了。
然后少女看到了一个暴走的阿斗。
少女扬起下巴，轻声劝说：乖啦，阿斗哥哥，快下来。
阿斗像树獭般抱在梁柱顶端：说不下来，就不下来，有种你去喊丞相来打死我呀。

刘禅哭得像个泪人。
少女拍着刘禅的背：别怕，丞相早就死在五丈原了。
刘禅抽泣着说：你骗我，五丈原就是个司马懿开了外挂的副本。从我出生，所有的副本里，丞相都是最大的GM，从没有例外。
我宁肯去洛阳打司马家开的外挂新副本，就是为了不再看到这个GM，可是……连司马家的副本，都有丞相……555555

刘禅哭着走了，他想借一个梦，梦里没有丞相，只有自己。
蒙恬笑着来了，笑的像个孩子。
少女偷偷地想把签字笔找地方藏起来。

蒙恬灵活的在五指上转笔，少女目不暇给，拍手点了32个赞。
蒙恬转了半晌，把签字笔扔给少女：这笔转起来甚爽，不过本将还不稀罕。
少女翘起嘴唇：蒙将军稀罕什么？
蒙恬哈哈大笑：本将就缺一个梦。梦里只有黑白正负，没有血色杀伐。

少女无精打采，蒙恬兴致勃勃：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始皇帝让我书同文，车同轨，修建直道，太有用了。这兔毫笔呢，里面有个诀窍，就是以鹿毫为柱……听说极北之地，有一种驯鹿，颔下毫毛做柱才是妙绝，什么时候直道能修过去，大军北上，何愁区区几头驯鹿……姑娘，你睡着了？

少女奄奄一息：大叔……今天周末，我要下班了，去爬梯。
蒙恬好奇宝宝般追问：爬梯？攻城梯还是修房梯？
少女拽过单肩包，手忙脚乱收拾物品，扔进睫毛夹、小方镜、润唇膏……
蒙恬陶醉在即将到来的梦里：黑是空，白是有，黑白为一，白黑为二，白白为三，白黑黑为四，白黑白为五……
少女暴走：下班啦，落雨啦，收衣服啦，小巴辣子打烊啦~~大叔你快回去做梦呀。我免费送你一个编程算盘好伐。

少女实习生上班第一周，接待了五个借梦的大叔。
在朋友圈里，少女发了条状态：大叔们，梦里见。后面是咬牙切齿的表情符。

哦，契约里，借梦人要监督自己签下的每一个梦。

秦始皇的儿子扶苏，接到圣旨，命令他和蒙恬自刎。
扶苏把刀架在脖子上：蒙恬叔叔，这一刀，我是割下去，还是割下去？
蒙恬磕头如捣蒜：臣不敢言。
扶苏摇摇头：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因为摇头，扶苏卒。

少女恨铁不成钢：蒙恬，你的梦里可以改变这一切的啊，只要你拉开扶苏的手。
蒙恬注视长城外三十万大军：如果我挥师南下，我们这个民族，不管谁做皇帝，还能享400年国运吗？
蒙恬把虎符交给了李斯。
从秦末到汉初，秦长城从没有断绝狼烟。
这是少女答应蒙恬的梦。

刘禅在梦里终于见到了丞相。
丞相摇着鹅毛扇，摸着刘禅的头：好孩子，委屈你了。
刘禅捶打着丞相的轮椅：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只相信马伯庸，他都知道你六出祁山的道路啊，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
丞相温柔的拍着刘禅的背：傻孩子，我答应了你父王，让你活的好好的。
刘禅擦掉鼻涕：不要叫我傻孩子。
丞相在梦里郑重应允：好的，傻孩子。

韩信进宫，被宫女围困。
竹枪林立，韩信拨开竹枪，走到吕雉面前，轻柔的摸着吕雉的脸：我知道，你不想杀我。可是，你也没办法啊。
韩信对着借梦少女说：拍个照，在梦里留个纪念。
少女的立拍得上，取出的照片，是许多年前，韩信点兵，吕雉为韩信擦汗。

荆轲箕踞而坐。始皇帝从背后抽出剑来。
始皇帝在大殿上大声的说：饿等的不是你。饿就问你一句，那个人为啥不来。
荆轲大笑：那个人不会来了，在梦里，我告诉他走的越远越好。现在他已经泛舟东海，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遣徐福出东海，深海寻人。

辛弃疾梦回吹角连营。
梦醒后，辛弃疾问丫鬟：昨晚我是不是做梦了？
丫鬟捧上一支签字笔：老爷，您昨晚梦游，用这支奇怪的笔，写了好多好多字。更奇怪的是，老爷您写的字，早上都不见了。
辛弃疾握着已经写不出墨的签字笔，怅然凭栏。
一梦醒来，他鬓角都是白发。
此后，山河岁月，辛弃疾一直做着同样的梦，在梦里，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2015年。初春。
上海静安愚园东路某创意园区。
借梦少女挤出双层停靠电梯，从消防通道提提踏踏跑到上一层，进入公司，前台小姑娘悄声对少女说：老板叫你，小心点哦。
少女点点头，忐忑的敲响老板的房门。

少女进入房间，老板随着转椅转过身来：你上个星期的五单业务，有很多违规操作，你为什么这么做？
少女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对。虽然是试营业，我也不该随意给予客户太多优惠……
老板很满意少女的态度：你知道就好。客户怎么还梦，会有个梦业务部跟进。你想不想尝试一下海外市场，很有挑战性噢，对你业务能力提高，会很有帮助……

少女偷瞄了一下老板，觉得老板的笑容，有点狡猾。
少女鼓起勇气：那几个大叔，虽然有些古怪，但人都挺好的。
老板笑的像个狐狸：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那么，海外市场？
少女灿然一笑，伸出手来：给我借梦石吧。
少女的掌心，借梦石闪烁星光，如梦如幻。

PS 这是借梦人系列之一 大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