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那天我为了防蚊子,穿着高筒雨靴,危急关头地派上用场。
我招呼吴光不要动,防止触电,然后我小心翼翼,像穿过地雷场一样,䠀水来到电闸旁,出手如电地关了水泵。
我的妈呀!终于松了口气。
要是再晚来一会,淹了电闸板,那可就无从下手了。
自从水泵买回来后,接二连三出现险情,我和吴光都觉得不能再马虎了。恰好这时,大队发来通知,要办电工安全知识培训班。
吴光主动要求参加,大队没意见,但要他在培训期间指定一个代理队长,生产队不能群龙无首。
指定谁呢,当然是我。我也没当回事,反正培训班就7天时间,我只管打水,其他社员该干什么事还干什么事。
没想到,仅过了两天,任务来了,公社大喇叭广播通知,要各生产队派人,明天早上到公社去挑氨水。
氨水是县化肥厂的次生产品,很高效的氮肥,大概是轮流发放,过段时间公社就会拉回一大罐车。公社发给每个生产队10担,要队长带队去领,吴光不在,任务自然就落到我这个代理队长身上。
这次我不能再当甩手先生。上次去县城买水泵,吴光一个人就把水泵扛回来了,我就甩手跟在后面,但那是吴光自觉主动,别人也没话说。这次就不一样了,9个社员跟着我,也看着我,如果我甩手来甩手去,这般官僚也难免让人看不下去。
问题是我和别的社员不一样,中学毕业就去参军,扛枪还可以,挑担子那可是赶鸭子上架,这一担氨水100多斤,要从5公里外的公社挑回村,怎么承受得了。
看来凡事都有个定数,上次跟着吴光当了甩手先生,这次吴光去培训,把队长套在我头上,又把甩手先生套了回去。
没有退路,硬着头皮也要上。去时挑着两只空桶,别人都轻松闲适,我却不停地从左肩换到右肩,到公社时力气已去了一半。
有社员提醒我,不行就少挑点,装半桶也行。
但我不能让生产队的集体利益受损,少装半桶,10担就变成9担半,吴光回来我没法交待。
负责装运氨水的是我们大队的赵之徳,熟人熟事,见我们村来了,就把每个桶都装得满满的,明摆着是不让我们村吃亏。
轮到我时,他愣了一下,说,怎么是你,你挑得动吗?我说行,我是代理队长,必须挑得动。
脸面是撑过去了,等到担子挑上肩,像一座山压过来,立马就有倒也倒也的感觉。
但还得强撑着走了二三百米,拐过弯到了岔路口,才歇下担子。这地儿赵之徳看不到,我不能刚逞过英雄就打脸。
和我一道来的社员都在前面走了,他们挑这一担氨水,不须歇肩就能挑到家,而我挑到百十来米就坚持不住,不得不撂下担子站到路边大喘气。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个小时后,终于路程过半,来到大庙集。小时候我曾在这里读过小学,所以到这里就有半个到家的感觉。
我把担子歇在一户人家的山墙边,转身进屋去讨水喝。屋里只有一个中年妇人,见我满头大汗,便笑着递给我一个水瓢。我从水缸里臼起满满一瓢,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清爽一泻到底。放下水瓢,道一声“谢谢!”那妇人还只是笑笑,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她家就在路边,过路客讨水喝,一如看惯了秋月春风般地淡然。
转身从屋里出来,边走边撩起衬衣一角揩一把额头的汗水,到了山墙边拿起扁担正准备起肩,猛一抬头,却见一壮一苗条的两位姑娘站在我面前。
真是奇了怪了,这不是徐家凹子那姐妹俩吗?怎么在这里也能碰上她们?
“咦!是你呀。”妹妹的表情不亚于我的惊讶。
“你们这是去哪儿?”我杵着扁担很随意地问。我知道我现在的状态一定很狼狈,但也无所谓了,毕竟我对她们已经没有一丁点儿想法,此时相遇如同路人。
妹妹说,她们这是去公社,打算从那儿搭车去县城。我呵呵几声,没有再问下去,尽管山里人去县城很稀罕,我也没有猎奇的兴趣。
一直没说话的姐姐这时开了口:“挑不动吧,我来帮你挑一段。”
说着话,伸过手来要拿扁担。
“你们还是抓紧赶路吧,不劳大驾,谢啦。”我挑起担子,猛地跨歩向前,姐妹俩连忙闪身让道。
开玩笑,我能让她挑吗?虽然我知道,她那超强壮的身板挑这担氨水就是小菜一碟,但这个人情我怎么还?总不能为这点事来个以身相许吧。
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脱身。我知道,身后那姐妹俩一定还在望着我,我现在就好比是火牛阵中的一头牛,姐妹俩的眼光就像是拴在牛尾巴上爆响的鞭炮,催着我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回到村里,奇迹!这半程居然一次没歇肩。看来,我还是有潜力的。
一周后,吴光培训结束。回来后神采飞扬地告诉我:“老师在课堂上讲,有的电工装电闸拧螺丝,用大拇指的指甲当起子。嘿嘿,好玩吧?”
孺子不可教也,上了7天学,就记着个好玩的指甲当起子。
吴光却不这么认为,他说他是在自豪,因为我们生产队有起子。
8月底的一天,我正在吃早饭,公社的大喇叭广播了一则通知,意外的是,这通知还就是发给我的。
那时没有手机,全大队只有大队部安了一部手摇电话,公社的许多事情,都是直接通过大喇叭广播下去。
那时也不讲究什么个人隐私权,一家有事,万人皆知。
当大喇叭广播出我的名字后,我愣了一下,连忙撂下饭碗。女播音员的声音充满着激情:
“……听到通知后,请抓紧时间到公社来,领取大学录取通知书。”
长话短说,此前我参加了那年高考,并如原以偿地拿到了一张入场券。
走的时候,吴光挑着我的行李送我,我跟在他后面又成了甩手先生。
路过长塘边时,我眼盯着放在塘口的水泵,内心好一阵感慨。此时,稲田里的稲穗都沉甸甸地低下了头,已经不需要提水灌溉,水泵也该歇一歇了。
别了,我的老伙计。
别了,我九个月的农村岁月。繁忙,毛躁,而又亲亲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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