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坟

我看到夕阳下的一座孤坟。

远远地，看到它立在远处的山头上。高耸，而并不突兀，静静地立在那里。

没有树木来隐蔽，坟头的野草尚未及膝。它浸沐在夕阳的余晖下，周身黄土散发一种和暖的金红。

没有墓碑，没有阶石，没有任何镌刻与文字。

无须世人的凭吊与追念，它在这一荒芜却不荒凉的野坡上，静度它的沉眠。

本无人来惊扰它，百十年抑或千年诚如是，直至我的足迹印上这片静穆的土地。

我只是远远地，远远地观望它。以这双洞悉世事间变迁、却难能洞悉我心的双眼。

我目及远方，极目远望，任由那一切落入我眼中。

生如逆旅呵，短暂停驻世间的三万多日夜。我这旅人的心眼，尚不足以容纳光阴的一隅，哪怕是窄窄的方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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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残垣下的一桩古冢。

步入青石的甬道，步向历史幽邃的阶梯。指尖轻抚过潮湿的暗壁，就拭去那沉淀许久的苔藓与顽泥。

马嵬坡下家国爱恨的余韵，

抑或是月夜胡笳羌笛的轻声呓语。

楼兰故国低诉千年的往事，

抑或是飞瀑悬棺未经迫察的疑云。

是一面云纹铜镜的繁复华丽，青金色灼烁熠熠。岁月在它周身刻下疮瘢，却未能剥去那巧夺天工般的精巧技艺。

是一块汉白玉浮雕的古朴典雅，洁白无瑕明净通透如玉。细腻纹路与光滑的质地，它正是一段年华的亲历者与载体。

又或者，是那金缕玉衣的残片、是丝帛中遗存的只言片语。斯人已逝呵，逝者如斯。断句残篇内掩映，溯洄至过往的曾经。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往日繁华如流水，洗净铅华沧桑。古冢只茕然孑立，冷眼观望这世间变幻无常。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月圆月缺，人聚人散。

沧海桑田的变幻，抑或千秋醉梦的诗篇，一朝风月无存，皆付尘世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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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苍松翠柏掩映下，一座帝陵。

它如一名忠诚的侍从，静静地伫立在那儿，固守这一尘封千年的谜团。

尘封千年的往事，一一在我脑海中浮现，愈渐清晰。

便俯仰这天地间吧，探察足下这方沉眠的土地。

它也曾是一座金玉铺陈的恢弘殿宇，也曾寄寓着多少长生不灭的帝王心绪，而今却如漫天飞花凋零，如飘渺月影散尽。

它本不似那孤坟啊，尚可置身于荒烟蔓草，孤独却闲适，不至无枝可依、无处可栖。

它不像那古冢啊，远离世尘繁杂，尚得以葆有它的遗世独立。

后人的掘采，终使它成为一座空壳的躯体、虚浮的梦影。斜阳内荡迭的光影，只替它徒增一抹孤寂。

徒留下，几世几年的喑哑叹息——这浩荡而空虚的一座皇陵，一个王朝的背影。江山依旧在，盛世何处寻？

我时常在想，倘若我为那帝陵以内，一徘徊游荡的魂灵，千百年流转的光阴，我又该，如何消受这无边寂寥？

山间清风明月相伴，泉石枕流，松竹密影。皓月余晖倾洒，堪可穿过这厚重黄土的阻隔，哪怕带来半分慰藉，轻抚过我面颊、轻绕过我指尖。

大漠飞沙狼烟相随，红尘喧嚣，戈壁孤绝。一抹残阳似血，堪可越过这雄关漫道的绵延，或许留有半分掌纹余温，让我知晓，我尚存于这人世间。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