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光明自性的照彻
不通过意志力而行动
冥想不是由“你”创造出来的一种东西,它是一种探索人生全貌的活动:我们是如何生活、如何行动的;心里有没有恐惧、焦虑或痛苦;我们是否在不停地追求娱乐;我们是不是在为自己和他人建立刻板印象等。这些都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理解了人生以及人生中的各种议题,而又有能力解脱出来,才是我们所谓的冥想。
把一切事物摆在正确的位置,便是冥想的起点。如果我们还没做到这一点——不是在理论上,而是在生活里的每一刻真的做到这一点——冥想就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幻觉、祈祷和欲求。
大多数人只能以某部分感官来觉知,我们从未发动所有的感官,让它们都能充分发展。把感官放在正确的位置,并不意味着要压抑它们、控制它们或逃避它们。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若想深入于冥想的活动,除非我们能觉察到自己的感官活动,否则它们一定会制造出各种形式的神经官能症和幻觉;它们会完全掌控我们的情绪。当感官被充分发动时,身体自然会变得非常安详。你有没有注意过这一点?我们大多数人在冥想时都会强迫自己的身体要安静地坐着,纹丝不动,可是感官如果能健全地、正常地、活泼地运作,身体自然会放松下来,而且会变得非常安详。
日常生活——每一天,不是偶尔——有没有可能不带任何形式的掌控性?因为如果有掌控性,就一定会用到意志力。什么是意志力?“我要做这件事,我一定不能做那件事”,这样的意志力在本质上不就是欲望吗?请仔细地思索一下,不要抗拒,也不要立刻接受,只要探索就可以了。我现在要探讨的是,如果有可能在生活中摆脱掌控性的阴影,意志力的阴影就会消失。意志力便是欲望的活动。从觉知、感官的接触以及感觉之中会产生欲望和各种意象。
因此,我们有没有可能在生活中不运用任何意志力?我们大多数人都活在制约、掌控、压抑和逃避之中,可是如果你说:“我必须控制自己,控制自己的愤怒、忌妒、懒散和怠惰。”那么请问,那个掌控者到底是谁?那个掌控者和被掌控的对象有何不同?还是它们根本是同一种东西?掌控者即是被掌控的对象。掌控者只是一堆欲望罢了,而它竟然还企图控制自己的行为、思想和期望。理解了这一点之后,你能不能活出一种不带有掌控性的生活,而又不至于为所欲为、杂乱无章。拒绝任何形式的修炼体系、任何形式的掌控方法,因为只要一那么去做,心智就永远无法解脱了;它会不断地臣服于一种模式,不论这个模式是由自己还是由他人建立的。
时间感能不能止息?
冥想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去发现时间感能不能停止。心理上弄清楚明天是不存在的,乃是冥想的一部分。对某件事抱持希望以及希望所带来的愉悦感,都涉及时间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该摒弃希望,而意味着你要去理解时间的活动。如果你完全摒弃了希望,你会变得苦涩,而且你一定会对自己说:“那我为什么还活着,生活还有意义吗?”接着,所有的忧郁、痛苦、无望就会开始产生。
思想或时间感能不能止息?思想在生活中有一定的重要性,但是在心理上却没有任何重要性,因为思想就是从记忆中产生的反应,是从记忆中诞生的。而记忆则是累积在头脑里的经验或知识。一切行为都是由思想促成的。思想也必须为所有战争负责。此外,思想还制造出了一个心理上的“自我”结构。那个“我”可不是什么神圣的东西。它只不过是一堆焦虑、恐惧、欲乐、痛苦、执着以及对死亡的畏惧。它们组合成了一个“我”,也就是整个意识的活动。意识便是它所有的内容;你的意识就是你,亦即你的焦虑、恐惧、挣扎、情绪、绝望和快乐等,而这些都是时间的产物。
你能觉察到你的意识活动,不是吗?你对自己的真相心知肚明,假如你看得够深的话。如果你深观意识的活动,一定会看到里面所有的挣扎、不幸、不确定感和阵痛。这些都是你意识的一部分,也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的野心、怨气全是千万年累积下来的意识活动的一部分。
你意识里的一部分内容有没有可能止息下来——你的创伤,你心理上的伤痛?我们大多数人从小到大早已累积了许多心理上的创伤,这已经是你意识内容的一部分了。那么,你能不能彻底抹掉这些伤痛,而不留下任何痕迹?你可以做得到,不是吗?如果你能觉察到这些伤痛,就会知道起因是什么:你所抱持的刻板印象受到了刺伤。如果你真的深入其中,就能消除这个被刺伤的自我形象。或者目前你正执着于某人,也许是你的妻子、你的丈夫、你的国家、你的宗派、你所属的团体、你的信仰,或是耶稣基督。你能不能很理智地将上述所有的意识活动全都止息下来?因为执着之中蕴含着忌妒、焦虑、恐惧及痛苦;只要心里怀着痛苦,你就会越来越执着。认清执着的本质,便是智慧的绽放。这种智慧一旦看见执着的本质有多么愚蠢,执着便会自然止息。
释放掉意识的整个内容是绝对有可能的。可是如果你一点一滴地去除自己的执着、创伤、焦虑等,它们可能永远也无法完全消解掉。而且这么一来,我们又陷入了时间之中。那么,我们能不能立刻释放掉意识里所有的内容?假设你确实认清了它的真相,你自然不会一点一滴地把它消解掉。
意识不属于我所有,它不是我个人的,而是整体宇宙的。我的意识、你的意识或另一个人的意识都是相同的:我们都有痛苦,都会经历内心的伤痛等。
我们要探讨的是,我们能不能观察到意识的整体活动,而且能在这份洞见中观察到意识活动的止息?我们能不能完整地观察到自己的创伤、焦虑或是罪恶感?能不能探究这份罪恶感如何产生,原因是什么,我进一步的担忧反应又是如何产生的?很显然,我可以看得到,不过首先我得觉察到自己的创伤才行。只有当我的觉察之中没有任何动机或目的时,我才能发现它。
假设我执着于某事或某人,我能不能观察执着所造成的结果,执着涉及什么,它是如何产生的?我能不能在当下立刻看到执着的本质?我会执着是因为我感到孤单。我需要慰藉,想依赖某个人;我无法独立自主,想要一个伙伴;我需要某人告诉我说:“你做得真好,孩子!”我渴望有人能握住我的手,因为我既忧郁又焦虑。因此,我希望依赖某个人,从那份依赖之中便产生了执着,从那份执着之中又产生了恐惧、忌妒和焦虑。我能不能在瞬间看清这些心态的本质?如果我留意而且深感好奇的话,我一定能看得到。
与其一点一滴地去发现,我们能不能一眼就看透意识的本质、结构以及其中的活动?如果你能一眼看透它的全貌,它就被瓦解了。洞悉意识的整体本质,意味着你不能带有任何动机或记忆,而只是立即觉知到它的本质。凭着那份洞识,你就能消解掉眼前的烦恼。
我们整个科技上的发展都是基于度量之上的,如果没有度量的活动,科技就无法发展了。知识便是度量的活动。在心理上,我们永远都在较量。你如何能停止较量,也就是时间感的止息?“较量”意味着拿我自己和别人做比较,看看自己到底想跟他一样,还是不想跟他一样。正面与负面的比较之心,都是一种较量活动。我们能不能生活在完全不与人较量的状态里?
我们已经探讨过较量、掌控以及感官的重要性。这一切都是冥想必须要下的功夫。
头脑有没有可能卸下重担,得到解脱,而且不再退化?这意味着你在心理上不再存档,不存留褒贬、屈辱、压力或威胁,而能够维持原来的空白带。如果能做得到,它就可以永葆青春。纯真意味着头脑从未受过伤,不知道什么叫不幸、冲突、痛苦或哀伤。如果这一切都被存留下来,头脑就是受制的,并且会随着年龄而老化。但如果不记录任何一种心理上的经验,它自然会变得非常安详、清新。
生命之中有没有神圣的东西?“神圣”意味着没有死亡,没有时间性,既无开始也无结束。这个东西是你无法凭空想象的——只有当你把思想虚构出来的神圣之事全都舍弃时,它才会降临。你一旦彻底认清并舍弃了教会、寺庙营造出的圣乐、信仰、仪式、教条和圣像,从无量的空寂之中就可能出现一个不被思想染指的圣境,因为只有无边的空寂不是思想的产物。
因此,你必须深入于空寂的整个本质。两个噪音之间会出现空当,两个念头之间会出现无念的状态,两个音符之间会出现静音,噪音停止之后会有一阵寂静。当念头说“我必须安静”时,它也会制造出人为的空寂,并让人误以为那就是真正的空寂了。如果你以静坐来强迫自己的心安静下来,空寂也会暂时出现。这些都是人为的空寂,并不是真实、深刻、非刻意培养、非预设的空寂。只有当心理上所有的记录都被消除时,真正的空寂才会出现。然后,心或脑就如如不动了。在这非刻意培养、不是通过锻炼而形成的空寂之中,那个无法度量又不可名状的东西也许会翩然而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