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轻所以遗憾
上周，我们一家人决定去路边吃大排档。多年来我一直主张健康饮食，出去外面吃，已经变得难能可贵了。耳边传来儿子和女儿的欢呼声，出去外面吃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去游乐场一样高兴极了。女儿跑到房间，打开衣柜扯出前段时间朋友送的新裙子，儿子手里拿着乔治玩偶，嘴里念着dinosaur~丈夫望着阳台发呆。
我们点了一些菜，伴随着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我们也开心的吃了起来。久违了的路边，久违了的吵闹。大排档生意火爆，老板娘手里拿着菜单不断吆喝着。大排档角落里来了一支年轻乐队。
他们开口唱：
年轻是提着灯笼寻找童年的时候，还是不断穿梭在宇宙的时空。年轻是挽着小手回想童年的时候，还是执着在成长的过程中。张开你柔情的双眼看看天边那道光线是不是指引你飞翔浩瀚的蓝天，去寻找年轻的感觉。年轻是充满色彩编织未来的梦，还是执着于自己的天空，年轻是把忧愁抛向天边的彩虹，还是喜欢在热闹的人群中，张开你柔情的双眼，看看那道光线…
这是大学城飞扬歌手的《年轻的感觉》，时光久远，标签褪去，目前在网上都难寻踪迹。我知道它是因为丈夫跟我推荐过，我曾听他唱过。
我看着一旁的丈夫，他竟然湿了眼。这是丈夫最喜欢的歌曲，而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在经历着年轻的感觉。年轻不是英俊潇洒，年轻不是光鲜亮丽，年轻对于丈夫来说是苦涩回忆，是遗憾的开始，是一切思念和无助夹杂在一起的味道。
今年农历八月扫墓，把儿子女儿送到我妈家，匆匆跟随丈夫回了老家。绕过十八弯的山路，步行好几个小时，终于来到公婆的坟前。我于心有愧，这么多年第一次陪丈夫回来扫墓。一路上丈夫都心事重重，大哥说每年扫墓丈夫都是这个表情。祭品是回家前一天丈夫特意去超市买的，每年这些都必不可少。花生是公公生前最爱吃的，话梅糖是婆婆一直念念不忘的。扫完墓当晚，丈夫坐在床上认真的看着我说：“这是我第九年为父亲上坟，每次想想都觉得亏欠父亲，当年父亲的离开我跟大哥负有一定的责任，当时我们太年轻，考虑事情都不够全面，如果当时能够历练点也许父亲不会离开我们，那样我的母亲也不会孤单一人，年迈的奶奶也就不会那么绝望。”说着说着凝噎了。我看着丈夫的脸，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话来，我只能紧紧的抱住他。
九年前，丈夫刚大学毕业，在国企里实习两个月，因为能力跟表现都不错，提前转正了。没过多久，在老家的公公去山上采笋给大哥，当天大哥回老家，大哥特别喜欢吃老家的笋。公公劳作了一天，傍晚忙完农活，匆匆忙忙赶到山上，一去就没有回家。公公肩上扛着一麻袋的笋然后倒在水沟里，竟然没有起来。大哥发现的时候，公公已经被水浸的肿了一圈。送到医院，医生诊断为中风，左眼也被扎伤了。住院半个月，公公就被送回了老家，医生吩咐要多加照料。丈夫说公公出院那天，气色不是很好，情绪不好，状态也不佳，他心里也忐忑不安，但想想是母亲照顾，也就没有多虑。可是好景不长，回家几天之后公公因为脑溢血过世了。大学刚毕业的丈夫跟大哥扛起了公公的医疗费用，以及当年自己上大学，公公找邻里邻外借的学费，现在全部由他们俩兄弟承担。大学刚毕业的丈夫处理完家里丧事，承受着失去父亲的痛，又独自回到这城市里拼命工作，熬夜加班。没有了父亲的他，变得郁郁寡欢。那个时候我刚刚认识他，他还不是我的丈夫，连男朋友也不是。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我会觉得丈夫还是幸运的，可是噩梦继续开始，婆婆在公公过世的第二年被检查出了乳腺癌。他推着婆婆进去了手术室，我们在手术门口等，我看着他蹲下去抱住头哭了起来，看着他的无助跟软弱，那一刻我是那么的心疼他，我想用这辈子去爱他。
婆婆切除了乳房手术，经历了多次的化疗，时不时就要去一趟医院，丈夫拼了命工作，大哥尽了力服侍。婆婆从小疼爱丈夫，而丈夫对婆婆也是一贯的耳语温存。六年之后婆婆也离开我们了，儿子还在我肚子里，儿子马上要出生了。名字我们都取好了，叫纪望。婆婆过世期间我都没有回老家，预产期到了，我在医院。丧事处理完，丈夫又风尘仆仆赶到医院。我见到他，那满脸的沧桑，疲惫不堪的样子，他没有跟我提婆婆。
儿子出生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我们很少提起公公，婆婆。我知道那一直是丈夫的软肋。每每看到小区里的小孩，旁边站着的老人，我为那些小孩感到幸福。同时也对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感到抱歉。
因为年轻，所以遗憾。我想这是丈夫湿了眼的原因。因为年轻，遗憾在我丈夫心里埋藏了好多年，然而它永远不会消失。
坐在旁边的儿子，女儿呼喊着丈夫，丈夫回神，摸了摸旁边的儿子，女儿。失去公公的那年，丈夫才二十多岁，他住在民房里，欠着领导，同事们的钱，还负担着婆婆的高额医疗费用。因此丈夫非常的努力，他拿着公司的钥匙，第一个到公司，丈夫的恒诚恬勇赢得了上级的认可，两年过后他成为了领导，然而他一如既往第一个到公司……
丈夫还清了所有的债，我们在城里买了属于自己的大房子，在这大房子里，我常常看到丈夫望着儿子，女儿发呆……
子欲养而亲不待，道出了我们的无奈。
年轻时的我们追求诗和远方，毕竟只有年轻才有精力折腾，所以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国庆假加班，年假值班。年复一年，我们不在年轻，我们拥有权利，拥有金钱，却不再拥有最亲爱的人。
张爱玲的文集《遗憾跟年轻总绑在一起》里提到有些人很多机会相见的，却总找借口推脱，想见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有些话有很多机会说的，却想着以后再说，要说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有些事有很多机会做的，却一天一天推迟，想做的时候却发现没机会了。有些爱给了你很多机会，却不在意没在乎，想重视的时候已经没机会爱了。我想会这样对待爱，那时候的我们一定还年轻。
所谓年轻是追求梦想，也不留有遗憾。
但愿我们的年轻，都会闪光。
石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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