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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159篇《豳风 九罭》
【原文阅读】
九罭之鱼,鳟鲂。我觏之子,衮衣绣裳。
鸿飞遵渚,公归无所,於女信处。
鸿飞遵陆,公归不复,於女信宿。
是以有衮衣兮,无以我公归兮,
无使我心悲兮。
【译文参考】
细眼渔网去捕捞,鳟鱼鲂鱼都打到。
路上遇见官老爷,锦绣礼服真美妙。
大雁高飞沿洲渚,老爷归去没处住,
留您两夜在此宿。
大雁高飞沿河岸,老爷去了不回还,
留您在此住两晚。
把您礼服保留啊,我的老爷别走啊,
不要让我悲愁啊!
【字词注释】
(1)九罭(yù):网眼较小的渔网。九,虚数,表示网眼很多。
(2)鳟鲂:鱼的两个种类。
(3)觏(gòu):碰见。
(4)衮(gǔn)衣:古时礼服,一般为君主或高级官员所穿。
(5)遵渚:沿着沙洲。
(6)女(rǔ):汝。你。
(7)信处:再住一夜称信;处,住宿。
(8)陆:水边的陆地。
(9)信宿:同“信处”,住两夜。
(10)是以:因此。
(11)有:持有、留下。
(12)无以:不要让。
【诗歌赏析】
对这首诗的解释,古代学者主要有两种:一是《毛诗序》:“《九罭》,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也。”二是方玉润《诗经原始》:“此东人欲留周公不得,心悲而作是诗以送之也。其意若曰:九罭之鱼乃有鳟鲂,朝廷之士始见衮裳,今我东邑何幸而睹此衮衣绣裳之人乎?无怪其不能久留于兹也。”
闻一多在《风诗类钞》说,“这是燕饮时主人所赋留客的诗”。留什么客呢?“衮衣绣裳”,穿着华丽礼服的大官。衮衣,在周代是君王或上公才能穿的礼服,后来也泛指高级官员的礼服了。显然,诗的作者地位比较低,遇到高级官员来访,十分高兴,打鱼设宴招待,请这位高级官员多住几天,好好玩一玩,更多聚谈。
周代风习,宴会上主人客人都唱歌表情述怀,《九罭》大概就是主人宴请高级官员宴会上唱的歌。
全诗三章,运用象征指代的手法,以“九罭”指代周密的安排布置,以“鳟鲂”来指代客人的身份地位。相衬之下,主人地位卑微,客人身份尊贵。后面以“衮衣绣裳”指代客人,地位比“黻衣绣裳”更高。正因为其尊贵无比,所以仅用服饰指代,宛如用“三百赤芾”来比喻新提拔的大夫一般。正是采用了这种层层推进的结构,这首诗才取得了较强的抒情效果。
第一章是先果后因。“九罭之鱼,鳟鲂。”急急忙忙拿了细网眼的渔网去捕鳟鱼、鲂鱼,是因为“我觏之子,衮衣绣裳”,那位穿着礼服的高级官员来了。用细眼网捕鱼,志在必得,大小鱼不漏网。只点明“鳟鲂”,专取美味,不顾其余。一开始就把主人殷勤、诚恳待客的心情诉说出来了。
第二章和第三章,基本上是语义反覆。鸿雁留宿沙洲水边,第二天就飞走了,不会在原地住两夜的。诗人用这个自然现象,比喻那位因公出差到此的高级官员:在此地住一晚,明天就要走了。但是,人与鸿雁不同。难得一聚,不必匆匆而别。“於女信处”、“於女信宿”,意思是:请您再住一晚吧!挽留的诚意与巧妙的比喻结合,情见乎辞。
最后一章直抒胸臆。“是以有衮衣兮,无以我公归兮”两句,用当时下层官员、百姓挽留高级官员的方式:把高级官员的礼服留下来,表达诚恳的挽留。这种风习,到后代演变成“留靴”:硬把离任官员的靴子留下,表示实在不愿让他离去。当然,一旦成习俗,真情实意便减弱,甚至只成为一种形式了。最后一句“无使我心悲兮!”正面点出全诗感情核心:因高级官员离去而悲伤。
至此,感情的积累到了坦率暴露的结局,这是前面捕鱼、以雁喻人、多住一晚等活动中流贯感情的积聚,到最后总爆发。由于这个感情总爆发,使读者回顾上文的言行,更感挽留客人的心情诚恳真实,并非虚饰之词。结构安排的层层推进,按时序的叙述,使这首诗取得较强烈的抒情效果。
【《九罭》学习的反思探讨】
闻一多先生对本诗的解读与前人不同。他认为,诗中情节的角色,除诗人自身外,还有两个,一个是公,一个是“之子”——似乎就是公的儿子,这从他的服装“袞衣绣裳”可以证明。“鱼”喻公子,“鸿”喻公(此“鸿”字也是谐“公”声的双关语)。
公和公子因事来到她(诗人)这里,她和公子发生了爱情。现在公该走了,为了不让她所心爱的人跟公走掉,她把他的袞衣藏起了,并且对他说道:咱们公一走掉,就不知去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再回来,万一你也跟他走掉,还不是一样吗?得了,让我跟你再住一夜吧!为了这桩心事,所以我把你的袞衣藏起。是呀!请不要跟公走掉了,白叫我心里难过!
“九罭”是密网,“鳟鲂”是大鱼,用密网来拦大鱼,鱼必然逃不掉,好比用截留袞衣的手段来留公子,公子也必然走不脱一样。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什么是隐语
隐语,古人只称作隐( 讠急),它的手段和“喻”一样,而目的完全相反。“喻”训“晓”,是借另一事物来把本来说不明白的说得明白点;“隐”训“藏”,是借另一事物来把本来可以说得明白的说得不明白点。
“喻”与“隐”是对立的,只因二者的手段都是拐着弯儿,借另一件事物来说明一事物,所以常常被人混淆起来。但是混淆的原因尚不止此,纯粹的“喻”和纯粹的“隐”,只占“喻”和“隐”中的一部分,喻有所谓“隐喻”,它的目的似乎是一边在喻,一边在隐;而在多数的“隐”中,作为隐藏工具的(谜面)和被隐藏的(谜底),常常是两个不同量的质,而前者(谜面)的量多于后者(谜底),以量多的代替量少的,表面上虽是隐藏(隐藏的只是名),实质上反而让后者的质更突出了。这一来,“隐”岂不变成“喻”了吗?
也就是说,“喻”与“隐”,目的虽不同,效果常常是相同的。手段和效果皆同,不同的只是目的,同的占了三分之二,所以“喻”与“隐”之常被混淆,还是有道理的。
“隐”在《六经》中,相当于《易》的“象”和《诗》的“兴”(喻不用讲,是《诗》的“比”);预言必须有神秘性(天机不可泄露),所以占卜家的语言中少不了“象”。
《诗》——作为社会诗、政治诗的《雅》,和作为风情诗的《风》,在各种性质的“沓布(taboo)”的监视下,必须带着伪装,秘密活动。所以诗人的语言中,尤其不能没有“兴”。“象”与“兴”实际都是“隐”,有话不能明说的“隐”。所以《易》有《诗》的效果,《诗》亦兼《易》的功能,而二者在形式上往往不能分别。
隐语的作用,不仅是消极地解决困难,而且是积极地增加兴趣,困难愈大,活动愈秘密,兴趣愈浓厚——这里便是隐语的、也便是《易》与《诗》的魔力的泉源。但,如果根本没有隐藏的必要,纯粹地为隐藏而隐藏,那便是兴趣的游戏、魔力的滥用,结果便成了谜语。谜语是耍把戏的语言,它的魔力是廉价的,因为它不是必需品。
隐语应用的范围,在古人生活中,几乎是难以想象地广泛。那是因为它有着一种选择作用的社会功能,在外交场中(尤其是青年男女间的社交),它就是智力测验的尺度。国家靠它甄拔贤才,个人靠它选择配偶——甚至就集体的观点说,敌国间还靠它伺探对方的实力。
一般说来,隐语的艺术价值,并没超过谜语,然而它的地位却在谜语之上——那正是为了它的这种社会价值。不用讲,我们之所以重视隐语,也就因为它是这样一种充沛着现实性的艺术。
《易》中的“象”与《诗》中的“兴”,上文说过,本是一回事,所以后世批评家也称《诗》中的“兴”为“兴象”。西洋人所谓意象、象征,都是同类的东西;而用中国术语说来,实在都是“隐”。
参考资料:
《闻一多中国神话十五讲》,闻一多,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读客文化,2022年3月
《诗经译注》,周振甫 译注,中华书,2020年1月
《先秦诗鉴赏辞典(新一版)》,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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