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

作者: 女人要对自己好 | 来源:发表于2023-12-22 10:32 被阅读0次

    我和萧魏相爱十年,他让我请神舞去救他成婚七年的王妃。可我说过,请神舞,是有代价的。“潭潭,她就要没命了,你却还要在意代价,你怎么这么自私!”如他所愿,我答应了。代价是,忘记他。1我是个楚巫,一生能做三次请神舞。前两次,都是为了萧魏。他逢凶化吉后,把我养在外面的宅院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萧魏这个王爷,不爱王妃,只爱他养在王府的一个没名没分的楚巫。也有少女对他投怀送抱,可他目不斜视,心无二色。只说,“我心里只有潭潭,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可现在,他让我去救他的王妃。即使我要付出代价。他说,“这是你欠她的。”我坐在那儿,他那句话落下,仿佛大风灌过我的胸口。萧魏得不到我的回答,却还在自言自语。“潭潭,她是个可怜人,你已经拥有了我,也拥有了她得不到的爱,现在难道还要看着她去死吗?”我忍不住出声。“可我作请神舞,也可能会死!”萧魏沉默片刻。半晌,他还是下了决心,他过来握住我的手。“不会的,那只是有可能罢了。”“潭潭,你别那么自私好吗?”他说完,我还没等说话。门外有个着急的女声就在呼唤。“王爷!王妃她吐血了!”萧魏猛的放开我的手。他离开的动作大概很急切。因为他带起的风,吹凉了刚被他捂暖的手心。我的手被晾在那里,慢慢又冷了下去。我摸着被饿的有些抽痛的腹部,只能喝了口冰凉隔夜的茶水。从我回到王府,时不时缺吃少穿,都是寻常事。我也同萧魏说过,但他只是不耐烦的敷衍我。“王妃病重,有些疏忽不是正常的吗?潭潭,你体谅一下。”“你饿了,就不能自己去要些吃的吗?”他那样理所当然。全然忘记我眼盲,又对这里不熟悉,不知道要如何去要饭,又该找谁去要。但我知道,说了也是无用。萧魏回了王府,吃的好,穿的好。自然不能理解,我为何如此事多。于是我便不再说话。其实,我不是怪王妃。我甚至从来没有和她见过面。她病重得起不来床。这样的苛待,自然是下人们心照不宣的讽刺。我也晓得,在这里,我是不受欢迎的。偌大王府中,萧魏是男主人,王妃是女主人。而我,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还是害得王妃快要抑郁而终的狐狸精。萧魏直到彻底黑了下去,才再次回来。他身上带着药味,和一点血腥气。大概那个王妃真的病的很重了吧。所以,最近萧魏总是去看她。这段时间,他们两个见的次数,比他们成亲那七年里都多。萧魏每次回来,都一身药味。有时和我说话,也是欲言又止。就像现在,他坐在我身边,同我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干巴巴的开口。“潭潭,你准备准备,后天是个好日子,我带你去祭坛。”说完,他起身离开。我听见门被关上。只剩下满室寂静。我赤着脚,用脚丈量屋子。从窗户,走到床,是十三步。从床,走到桌子前,是七步。我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像是被束缚在蛛网上的蝴蝶。每一次舞动,都是垂死的挣扎。可这一切,原也怨不得别人。2那个曾经发誓心中不会有第二个人的萧魏,亲自给我穿好了祭祀的衣服。他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向祭坛。前路是黑的。我所有的一切方向,都在萧魏手里。我被他送上祭台时,他要抽手离开。我下意识拉住他。“萧魏,我害怕。”他停下来,软着声音。“潭潭,上次你做的就很好,别怕,你可以的。”可我一直都很怕。失去眼睛的时候,很怕。头发白了被侍女叫妖怪的时候,很怕。我只是在装着不怕。我想,那样萧魏就没那么难过了。他曾经那样为我哭泣过。哭的我也难过。所以我装着,装着无所谓,装着不怕。可装着装着,萧魏就信以为真了。失去双眼,白了头发。我又不难过。那么,也不过是其他代价罢了,在萧魏看来,我也不该难过。他松开我的手,我茫然往前走了两步。可脚趾触碰到的,是祭坛的边缘。萧魏远去的声音还在殷殷叮嘱。“一定要祈求王妃百病全消啊!”我想问,那我呢?可如今,却也没有力气再问。我站在祭坛边,无助的沉默着。也许祭坛不高,可对我而言,是万丈深渊。我站在那儿,风吹动着我的裙摆。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咳嗽起来。我听见萧魏担忧的呼唤。“微玉……”微玉,是他的王妃吧?她也来了?我听见萧魏在喊。“潭潭,开始吧!”见我不动,他的声音有些发冷。“潭潭,别让我失望。”我看向声音来源,不知为何,仿佛看见他同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并肩而坐。他们在台下。而我独自在台上。我握住鼓,鼓声响起。潭潭——这是楚巫的鼓,我的名字也来源它的敲击声。一个楚巫,一生只能敲响三次鼓声。大风刮来,我的身形随风而动。风止,鼓停。只有我在虔诚祈祷。神明啊,请保佑我们——舞蹈结束,我站在台上。等待萧魏带我回去。第三次请神舞的代价,会发生在第十五天。教我的师父,曾经说,这是神明的怜悯。因为第三次请神舞后,楚巫会失去沟通神明的能力。如果做巫的时候,功德足够,神会在最后一次赐福。但同样,神也会带走楚巫最珍贵的东西。从那以后,楚巫就再也不是楚巫。只是一个普通人。师父告诉我,别为任何人去跳请神舞,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永远做个普通人。可我没听话。师父,我好后悔啊。我跌坐在高台上,周围只有风声。我等着萧魏来接我。可最后,天上落下雨,他也没有来。我艰难从祭坛上摸索着走下来,摔了一跤,扭到了脚。在湿滑泥泞的地上,我怎么也站不起来。最后,只能爬着,爬到廊下。泥土塞满我的指甲,打湿我的衣裳。我狼狈蜷缩在廊下。偶尔风吹过,身上又冷又湿。直到过了很久,我才听见萧魏焦急的脚步声。他喊着我的名字。“潭潭!”3我虚弱的应声,听见他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他把我从地上抱进怀里,热度隔着他的衣服传过来。他自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你去哪儿了?”他支支吾吾。最后说,他看微玉太累,送她先回去歇歇。我不知道,怎么歇,才会歇到雨停。可我没问。萧魏把我放在床上,替我换衣擦洗。替我擦干头发。我头发半干时,他在我身后开口,语气小心翼翼。“潭潭,你别生气了,等微玉好了,我们就和离。”“到时候,我给你补一场婚礼,好不好?”我勾了勾嘴角,想起往事,心情好了一些。我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我们曾拜过天地,还要什么婚礼?”萧魏在我身后沉默,半晌他才说话。“我都差点忘了,那么简陋,怎么算数?”我的心坠了下去。嘴角的笑也僵了。不做数,原是不做数。他忘了,只有我还记着。萧魏还在絮絮叨叨着要请哪些宾客,要做什么样的嫁衣,放多少颗珍珠。我听着,只觉得好累。也好恶心。我们都清楚,那个婚礼,永远办不成了。我双目失明,看不见宾客,也点不燃龙凤花烛。我满头白发,戴什么珍珠,涂什么口脂,都像妖怪。现在,还有第三次请神舞的代价未知。也许,我活不到明天,也有可能。我推开他的手,躺在床上,背过身去。他一下子停住了话头。我闭着眼睛。“你走吧,我累了。”萧魏坐了好一会儿,半晌,我听见衣服布料摩擦。他语气低沉。“好,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喊我。”我没说话,只听见关门的声音。我终于落了眼泪。其实,我和萧魏也拜过堂。那年我们还一无所有。我是个差点被人烧死的巫女,他是个吃不饱饭自己种地的王爷。我们相遇,又相依为命。我十八岁那年,披着一块红布,和他在月下拜了天地。主位是他的锄头,和我的鼓。“神明和伏羲见礼,此生我萧魏绝不负楚潭潭。”可那之后第三年,他娶了微玉。我问过,可他说,微玉是皇上赐婚,他没办法反抗。我要离开。他抱着我,跪地起誓。“我不会碰她一根头发!潭潭,我要是变心,就让我不得好死!”我那时也哭的哽咽。“我算什么?萧魏,我算什么?”他以死相逼。“潭潭,我们拜过天地,祭过神明,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他说,我要是离开,他就死在这里。在我的哭声里,他留下了我。从那天开始。楚巫潭潭,成了萧魏见不得光的外室。我不知道该同谁说,我们也拜过天地。我们也有神明见礼。可没人知道,没人记得。现在,萧魏也不记得了。只有我还倔强的认为自己不是无名无分,只有我还认为自己无愧于心。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而现在,他心爱我,于是打算把我扶正。我半夜惊醒,梦见拜天地时,萧魏突然离开。惊醒才发觉一身的汗。我不喜欢人伺候,平时萧魏也让下人少过来。可我现在口渴,摸索下地,却发现茶壶里没有一滴水。我只能哑着嗓子喊。“萧魏……”门外无声。我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过了很久。我终于明白。萧魏,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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