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六

我们都不怎么喜欢鼻涕六，不只是因为他一年四季总有两条大蚕蛹似的鼻涕挂在嘴唇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流到嘴巴里，看着恶心。最主要是他娘太护短了，只要鼻涕六一哭，他娘准像一个子弹头一样窜出来，叉着腰，瞪着眼，指着我们的鼻子大骂，唾沫星子喷出像下的雨：“哪个王八羔子又讹俺们了？”

 听大人们悄悄说，鼻涕六才是王八羔子呢，是他娘偷人做的。那时候我们吓坏了，他娘太厉害了，都会偷人，我们更加不敢惹鼻涕六了，我们怕要是他娘把我们偷了可咋办？我们去哪里找爹娘去？

我们不待见鼻涕六还有一个原因，他上面有五个姐姐，每个姐姐回家都会给他带很多好吃的，特别让我们眼馋。甚至连村长都会给他带很多水果糖回来。那个时候，花花绿绿的糖纸对我们也有致命的诱惑。我们收集来折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鼻涕六每次都把糖纸折平平整整给我们，还会趁他娘不留神的时候偷偷拿把糖分给我们吃。可是，我们对他还是没有好脸色。

 鼻涕六大多数时候坐在他家的洋槐树下发呆，旁边卧着他的狗。他那条黑不拉几的狗也是他娘的宝贝，说是村长家的大黄下的崽，金贵着呢。鼻涕六看天上飞来飞去的小鸟，嘴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七岁的时候他还数不清牛有几条腿。他娘说“那牛不停的走着，停下来俺六子就能数得清了。”牛停下来，他娘说：“六子，数。”鼻涕六抹了一把鼻涕看着他娘：“娘，尾巴算不算?”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尽管我们不待见他，他还会忍不住他还是屁颠屁颠跟着我们，带着他的小黑狗。

 到了上学的年纪，鼻涕六也背起了小书包，一上课他就睡，老师也不大管他。谁也不愿意挨着他坐，都怕他的两条大鼻涕。他的小黑狗还是跟着他每天上学放学。

 他娘到学校找校长，说是老师上课不提问他。老师就请他念“墙”字，他连读几次都是第一音，老师有些生气，说还炮呢。于是，鼻涕六跟着念“pao”。响亮的第四音让我们老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考试就不用说了，大鸭蛋准能抱回家。

  一天下午，鼻涕六的位置空了。他来，我们不觉得怎么样，他不在还觉得心里有点空。一放学回家就听大人们说，上学路上，鼻涕六为救他的小黑狗被飞驰而来的大马车（那时候乡下拉煤的车子，四五匹马拉的）撞了，血流一地。鼻涕六送到县城医院已经昏迷不醒，需要输血，医院库存不足，他爹和五个姐姐的血都不行。他娘跪在村长家的红漆大门口哭的斯声哑气，村长家的门却始终没有开……

 鼻涕六他娘疯了，天天守着鼻涕六的小坟堆，嘴巴喃喃自语，身边跟着一走一瘸的小黑狗。

 不知道为啥，村长老婆骂了村长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