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看见我的小学,楼还在,地面还是原来的水泥地,路两旁种满了树,和当年一样。操场不见了,铺上了新水泥,不平坦,因为下雨的缘故,到处是积水,走两步,鞋子上全是泥点。正中间那个国旗杆子笔直地,树在那里,在等他的红旗,可是,没有人会为他送过去了,从今以后,从我不知道的很久之前。我没有走近。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套着白手套,随着国歌,缓缓把红旗升上去,歌声停了,旗子到了最高处,和风一起起舞,原地起舞。降国旗没什么仪式,就我和另一个人,放学之前就可以。
一下课,我们几个调皮的孩子总要冲出教室,各种玩。跳皮筋、玩单杠、扔沙包、过千秋……自然,也少不了零食,虽然玩我记得那个时候老师好像不让我们吃零食,我们总是偷偷的,吃得起劲,容易满足。
如今,这最后一个小学也不在了。其实就在家门口,其实早就人去楼空,可是我,今天才知道,才看到。
当然前面所说的小学,是六年级镇上的小学。张纪庄的小学可没有那么好,没有操场,没有单杠,就几个老师,小小的办公室,不宽敞的教室。
幼儿园,教室还没有翻新,就一层楼,土砖地,土砖房外砌着水泥,灰色的水泥,也不光滑。灯光呢,昏昏暗暗。不过,一般天快黑了就回家,基本不需要开灯,除非阴雨天气。教室的外围又砌了一堵墙,围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水泥路面,摆放着跷跷板、木马、小毛驴,还有些是记不得了。那个小地方,就是小时候的天堂。不会一直开放,每天有固定的时间,总是要格外珍惜。但你越是珍惜,就越是走得快。
后来,就到了小学,依然在一个学校。一年级那会修建新的教学楼,我们才拥有了更明亮的空间。只是教室换了,每一年开学还是有一件必做的事:除草。老师会提前告知带镰刀、铲子。开学了,学校铁门大开着,一个暑假不来,满眼里全是草,各种各样的草。大半天才能清理干净。年纪小的少做些,年纪大的多做些。干累了也差不多就要收工了,我们在学校里上学,操场怎么也不会长草。
还记得第一次学习汉语拼音。
新来的老师师范刚刚毕业,貌美如花的姑娘。我们,都很喜欢她,和姐姐一样。农村的孩子,没什么大文化,跟着没什么文化的爷爷奶奶,哪有什么学前教育。啥都不会,就知道了贪玩,变着法儿玩。
下午上课,老师就开始教“a、o、e……”一遍一遍写,一遍一遍地念,太阳下山了,月来出来了。屋子里的灯越来越暗。
学会了的先下课。
我就一直念啊,念啊,怎么都不能让老师满意。天都黑了,依然还有十几个孩子和我一样留在教室里。
老师很累,只是她没说。在心里也嫌弃我们了吧,也没有说,很卖力地教。
我望着铁栅栏窗户外面黑压压的空气,第一次感到了,绝望。也不对,反正说不上来的感觉。
从那以后,我发誓好好学习!
每天放学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作业,不管多少,写完了再吃饭。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固执。奶奶就一直等着我们,有时候等到天黑了才和我们一起吃饭。
现在想想,小时候还真是自私得不行。
到四年级的时候,乡镇小学合并。张纪庄的小学变成了幼儿园,人也越来越少了。偶尔回来经过学校,操场上都或多或少地长着草,迎着风东摇西摆。新建的那排教室,空荡荡的,没有多少欢声笑语。顶头的办公室,常年紧闭着。
从前村里的人都羡慕我们这些念书的孩子,在我们身上寄托了满满的希望,现在呢?不知道他们听不见上课的铃声,会不会寂寞。
来年,五年级去了很远很远的学校,在那个时候觉得远,是因为要骑车,还要骑很久。但是这个小学比我之前那个大了很多,人也多了很多。老师经常会带我们去楼下看植物,然后写作文。只是我依然任性,记得有一次跟班里一个同学闹脾气,甩门居然把锁弄坏了,早上来上学的越来越多,只能聚集在教室外面,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后来我自己去买了锁了,学校里的师傅换上了,大家才进去。少了一次晨读,不知道有没有人暗地里高兴,那时候我到没有想这么多。
在这个学校呆了一年,后来听说也被什么工厂收购了。
六年级又合并学校,去了一个更大的学校。那个学校有初中,有小学,还有食堂,还有宿舍。只是学校离家很近,没在学校吃过,没住过宿舍。教室不多,遇到统一考试,就有可能分配到食堂考场。中午桌面还没有干得透,下午的考试就开始了,一人一排,不锈钢的桌面。
那个时候贪玩,像个假小子一样,下了课不是追逐打闹,就是去操场玩单杠、双杠。现在再叫我去,估计早就没有那个力气了。偶尔课间,讨论着谁谁谁和谁谁谁的八卦,议论着其他班里发生的趣事,大多都被添油加醋,可是听者总要信以为真。
六年级之前跟着奶奶生活,日子倒也自在。六年级后奶奶在老家,我们去了新家,似乎也没什么变化,白天去上学,晚上至多和家里吃顿饭,那个时候有弟弟、表弟、和堂妹,我最大,常常是我来解决四个人的晚饭。然而,六年级的我只会炒饭。我常想我没什么特长,炒饭到不失为一门特长了。现在做饭,也是各种奇思妙想,比如西红柿炒饭、芝士花菜……
我常跟别人说,你看,我去的学校都不在了。
小学毕业之后,误打误撞去了泰州,两个礼拜回家一趟,衣食住都在校内,一般住校生也不让出去,我也就只能好好学习。我在的那三年,操场的跑道是黑煤石子铺成的,起风的时候总要扬起一阵浓浓的灰。从操场经过,感觉整个人都要黑了一圈。
早上食堂有牛奶,袋装的牛奶,各种口味。两节课后有附餐,各种各样的面包,有时候吃到好吃的面包,我都要想起妈妈和弟弟来,在要回家的那个礼拜,就开始攒着不吃,然后周五一起带回去。
没别的念头,就我一个人,面对很多事情。
初三下学期住在外面,同学家里。一部破旧的手机,一个房间,一张床。我不会口头表达感激,我是一个木讷的人,但我知道同学的妈妈对我很好,我很感谢她们。
有一天晚上,忽然接到家里电话,那头寒暄了好久,我预感发生了什么。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总是突然就发生,出乎意料。
奶奶走了。
我没有回去送她。
到现在我都一直很内疚。
那个辛苦了一辈子的女人,隔了四十多年,终于可以去和她的男人团聚了。
后来,我也毕业了,顺利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到现在我都记得,三个七的分数。
到了高中,我的三个小学,都不在了。张纪庄的小学变成了卖化肥农药的仓库;五年级的学校成了工厂;六年级的则变成了乡镇办公室,一间一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乡镇的孩子变少了,还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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