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王府花园池塘中,鱼儿成双逐食,鸳鸯戏水,鸟儿立在枝头叽喳。
白素贞正用虾米给池塘中的鱼喂食,看到此情此景,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容。
小青走过来,伸手在那盘鱼食中一抓,便往口中丢去。
“姐姐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白素贞刚要开口,转而意识到什么,脸一红,转口道:“我在想,或许我得给你再备盘虾米,免得你和鱼抢食。”
小青冲池塘的鱼们示威道:“喂,吃你们点鱼食而已,你们敢造反不成?惹恼了姑奶奶我,小心连你们一起抓来吃掉。”
话刚落音,池塘中抢食的鱼一哄而散。
白素贞提点道:“这里是白府花园,可不是西湖湖底。你可别在凡人面前露出马脚来。”
小青不以为意,摸了一把盘子里的虾米吃了起来,“怎么会呢?我做人可比你有经验多了。”
景松端着一碟子果子走了过来,看着白素贞温柔道:“这是我一早就去集市买的。”
“我来尝尝甜不甜!”小青伸手就去拿果子,却见景松手一缩,把碟子又缩回了怀里。
小青气得直拿眼睛瞪景松,对方却是仿佛未觉。
景松别有深意道:“这临安的果子自然比不上咱们峨眉山的香甜,如今正是峨嵋花果飘香的时候,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白素贞露出了为难之色。
小青生怕她答应,也不顾上果子了,立刻阻止道:“峨眉山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咱们临安城热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的可是咱们临安!”
景松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这湖底之蛇哪知山高水远?你这里是人间天堂,我们蜀地还是天府之国呢!”
小青见辩不过景松,转而对白素贞晓之以理,“姐姐,你忘了之前对观音大士的承诺吗?这临安是你红尘历练的第一站,你怎么能轻易离开。所谓人间百态,要慢慢体会才是。”
白素贞因为顾念墨青不忍离去,听到她的话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小青说得有道理。”
小青得意的朝景松挤眉弄眼。
入世容易出世难,我便是怕你入世太深。
景松看着白素贞,最终没有说出心底的话。
他瞪了小青一眼说:“你这小妖,自己不务正业就算了。偏还要象个牛皮糖一样粘着素贞不放。”
小青呵呵冷笑:“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也不知道死乞白赖的究竟是谁?粘了人家上千年都没粘出个结果来,还厚着脸皮千里追踪到临安。哼,再给你一千年,照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怒目而视戟指互骂,完全无视白素贞的存在。
白素贞无奈摇摇头,转身走出了白府。
墨青在尘稷山附近转悠许久,遇见路过的人,便停下来打听白素贞的下落。
甭说白府了,黑府也没有,举目四望满眼荒凉景色,墨青停下脚步,露出了失望之色。
墨青喃喃道:“这到底在哪儿啊……“
轰,天空炸开一声雷响。霎那间,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大雨倾盆。
墨青烦闷道:“真是糟糕……”
他赶紧用衣袖遮雨,往一旁飞奔去。
白素贞疾跑进凉亭躲雨,正与刚进来的墨青撞在一起。
二人同时出声道歉,又同时抬头,再次异口同声道:“素贞(墨青)!”
说完这句话后,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白素贞垂下眼眸,忍不住拿视线悄悄地看墨青,咬了咬唇先开口道:“我家就住附近。只是……位置有些偏,不太好找。”
墨青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难怪我找不到,我问了好些路人,他们说这一代荒芜已久,无人居住。我还以为,我找错地方了。”
白素贞笑道:“我们搬来才月余,也没怎么拜访邻里乡亲,他们不知道罢了。”
从重逢中的喜悦中回过神,墨青才发现她被雨淋湿,急忙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上。
白素贞含羞接过,却发现这居然是除魔大会那日,自己给墨青包扎用的手帕,他居然贴身藏着。
乌云散去,天空放晴,一轮彩虹挂在天边。西湖边燕语莺啼,蝴蝶翩飞,水上的鸳鸯成双成对。
墨青有些惋惜地道:“天晴了。”
白素贞也有不舍之意,“墨青,我得走了。”
墨青小心翼翼开口道:“素贞……这里人迹罕至,荒凉得很。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我送你可以吗?”
看着墨青期待地看向自己,白素贞展颜一笑:“那便有劳墨青了。你不是不知尘稷山下的白府在何处吗?正好可以去看个究竟。”
墨青求之不得,两人并肩向着仇王府方向走来。
快到府门前,白素贞发现门屏上方的匾额还是“仇王府”,她急中生智解下腰间玉佩扔向路边草丛,焦急地四下望着。
“哎呀,糟糕。我的玉佩不见了……”
墨青安慰道:“别着急,我找找。”
趁他埋头之际,白素贞捏了个法诀,门屏上匾额的“仇王府”三个大字立刻变成了“白府”。
墨青捡回玉佩一抬头,见眼前果然有一座頗有气势的府邸,朱漆大门上方悬着“白府”的匾额,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整个宅子透出不同寻常的气派,他暗地里有些吃惊。
想到来意,他郑重地对白素贞道:“门主邀请白长老和青护法参加明日的宴席。”
白素贞被他期待的眼神盯着,点头答应:“我和小青一定准时到。”
墨青拱手告辞。
白素贞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作法唤雨,细雨洒落时,她唤住了墨青:“哎,墨青,留步。”
已经走出十余步的墨青回过头来望着她。
“此刻天不作美,不如到府上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墨青面露喜色,点了点头。
白府正厅里空中飞着杯盘桌椅,有的互相碰撞炸裂,有的悬浮不动仿佛相互角力,一片乌烟瘴气。
小青跟景松正在斗法,怎奈她修为不够渐渐落了下风。景松将各种器皿移向她的头顶,她好容易闪过,正巧都跌落在脚下。
小青恼羞成怒,唤出宝剑和景松缠斗,两人在屋内打得乒乓作响。
景松功力比小青高出太多,很快将她压制住,问道:“认输吗?”
小青气鼓鼓道:“不认输,再来!”
景松得意一笑,“你修为太差,打起来没劲,恕不奉陪了。”
他转身离开。
小青趁景松转身之际,捏起法诀,伏倒在地的两只凳子立刻象长了翅膀,直直向景松的后背飞去。
白素贞带着墨青走在白府的花园中,墨青看着花园美景,称赞不已。
“这里真好看……”
“墨青谬赞,我们到别处看看。”
墨青刚转身,两只板凳从窗内飞出,直直冲向他后脑勺。
白素贞看着眼前突然生变,惊得瞪大了双眼,迅速捏起一个法诀道:“定!”
墨青刚好在眨眼的一瞬间被定住。
小青从正厅小跑着出来,见此愣住了。
白素贞再捏法诀将凳子变成了两只小鸟,挥手解了墨青的定身术。墨青睁眼正好看见小鸟扑腾着翅膀从眼前掠过。
白素贞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拿手帕擦了擦惊出的冷汗道:“鸟雀太胆壮,让墨青你见笑了。”
小青满腹委屈,抓住白素贞的袖子就要告状,哪知一开口却发出:“汪汪汪……汪汪汪……”
墨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小青也没想到自己如此丢脸,警告地瞪了墨青一眼,示意他不准看自己,又愤怒地看向景松。
景松浑不在意地靠在一旁的树边,看着小青瞪眼的样子,漫不经心道:“小青看你一个人住在这诺大的园子,怕你孤单,买了条小狗给你作伴,取了个名字叫旺旺。你看,就在假山那呢!旺旺!”
果然,假山后一条小狗听到“汪汪”,便小步跑了出来,亲昵地蹭了蹭景松的手。
墨青若有所思道:“他是……”
景松逗弄着小狗,并不搭理他。
一旁的白素贞连忙道:“这是……景松,我的表哥。表哥,这是墨青……”
小青看着景松逗狗,觉得他是暗讽自己是狗,怒气冲冲,却又憋着不敢开口说话,直憋得脸通红。
墨青担忧地问:“小青,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墨青哪壶不开提哪壶,小青又羞又怒,骂人的话一出口,却还是“汪汪汪!”
白素贞埋怨地看了眼景松,连忙起身解围,“旺旺往花园那边去了,你去陪他玩吧。”
小青如蒙大赦,却也见不得景松赖在白素贞旁边,立刻拉着景松就朝远处走去。
墨青看着小青和景松的背影道:“小青和你表哥关系真好。”
白素贞呵呵笑着,意有所指道:“是,景松平日里和小青很亲近。”
耳朵灵敏的小青和景松听到这话,脚下不由得都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小青立刻甩开景松的胳膊,景松也嫌弃地退开几步,双方故意保持着距离。
墨青看着四周的花园,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只见园子里一片安静,竟不似豪门府宅那般丫鬟仆妇成群。
“这里只有你们三人住吗?料理这么大的宅子,你会不会很辛苦?”
白素贞顿了下,勉强回到道:“也不是……有下人的。可能是,在哪偷懒吧。”
走远的小青和景松耳朵一动,立刻对视一眼。
小青拉着景松进了房门,指着自己的喉咙,示意他立刻给自己解咒。
景松解了小青的禁言咒,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你给我记着!姑奶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景松威胁地指了指她的喉咙,小青立刻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小青横他一眼,小声道:“我看在姐姐今天要待客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看这里乱糟糟的,待会姐姐看到,肯定生气!”
正厅一地狼藉,小青掐了个诀,乱七八糟的客厅焕然一新。
好像还缺点什么!
她捏出法诀,又添了楹联、匾额、挂屏等物件。
可是那些下人去哪找?
她看到景松懒洋洋袖手旁观的样子,不由得怒了,“你怎么就知道看热闹,还不过来帮忙!”
景松不情愿地被小青拉了过来,他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指。一道金光闪过,石头变成了青衣粗布的仆妇,青蛙则变成了家丁。
看着这些傻愣愣的“仆妇”和“家丁”,小青有些嫌弃,“你怎么这么敷衍啊?”
青蛙“家丁”呱呱两声。
小青指责道:“你看看,这样不得露馅儿啊!外面可是个凡人,你想吓死他啊?”
景松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吓死了更好,最好以后都不敢登门,离素贞远点!”
看着家丁们表情茫然,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小青立刻施法召唤四妖。
四妖瞬间被召唤来,个个哈欠连天。
贵宝道:“老大,又怎么啦?”
小青再次施法,西湖四妖中两人被变作了丫鬟,另两人则变作了家丁。
西湖四妖互相打量着彼此的新模样,面面相觑,然后又彼此取笑起对方来。
大钳道:“哈哈哈,大鼓你穿这身丫鬟衣服,还真得很像买菜的大婶。”
大鼓不满道:“老大,我是公的啊!”
小青蛮横道:“闭嘴,从现在开始你和阿罗就是白府的丫鬟。”
四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白素贞的声音。
正厅里许仙入座,石头变成的石大娘给墨青奉茶。墨青见对方是一名老妪,连忙双手接过茶道:“谢谢。”
石大娘石头一样,毫无反应,墨青顿觉有些尴尬。
白素贞解释道:“石婆婆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墨青快请坐吧。”
墨青恍然大悟,不以为意地笑笑。
小青瞪了景松一眼,责怪他办事不靠谱,景松却是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
墨青埋头喝茶之际,一只苍蝇飞了进来,青蛙变成的男仆立刻两眼放光,眼睛滴溜溜地追着绿脚苍蝇。
只见苍蝇飞到墨青头顶的位置,那男仆立刻张嘴,巨大的舌头探出,一卷,精准的将苍蝇卷进嘴里。
对面的白素贞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墨青看到她神色不对,放下茶盏,偏头看去。偏在此刻,又一只苍蝇飞来,男仆眼看就要张嘴。
白素贞情急之下,打翻了面前茶盏,装作被烫到。
墨青赶紧起身过来,“素贞你怎么样?烫着了没有?”他关切地捧着白素贞的双手查看。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难受……像吞了只苍蝇那样难受。”
白素贞刻意把“吞了只苍蝇”几字加重,一边用眼神示意小青。
小青刚巧看到男仆役伸出舌头,心满意足地吞下第二只苍蝇。
小青扶额,再次瞪了一眼景松,开口道:“我们去厨房取两样点心来。”领着傻呆呆的男仆走了出去。
墨青关心白素贞伤情,对周遭毫无所察,他细细地查看后问:“素贞,你手怎么这么凉?”
白素贞温言道:“可能是先前在外淋了雨遭了凉。”
景松看着他握着白素贞的手,嫉妒得立刻起身,一把拉起了白素贞。
墨青的手一空,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景松。
景松不满道:“在下懂一些歧黄之术,素贞微恙,不劳你费心了。”
墨青拱手道:“麻烦你了。”
景松不屑地冷哼一声:“以我跟素贞的关系,需要说麻烦吗?”
墨青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目光中便也带了几分凛然之色。二人脸色均不善,四周顿时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息。
白素贞在一旁有些着急,这时候便听到小青的声音。
“点心来了!”
门外,由四妖假扮的下人鱼贯而入,捧出干鲜果品并几色点心。走在最后的大钳,习惯了横着走,一时不辨方向,一头撞在了门柱上,门柱顿时抖了几抖。
墨青面露狐疑之色,小青立马解释道:“大钳……是个斜眼,走路总走不直,是吧,大钳?”
小青对大钳挤眉弄眼,大钳会意,“可不是嘛!”
他转过身来,两只眼睛果然是斗鸡眼。
墨青道:“需要我通知南山主替他看看吗。”
白素贞与小青同时道:“不用!”
小青抢话道:“他天生就是斜眼,你给他治好了,他会不习惯的。对吧,大钳。”
大钳很配合地故作高深地仰望天空,“没错,我就喜欢从不同的角度看世间。”
墨青只能顺着说道:“白府真是……海纳百川,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小青讪笑:“姐姐仁厚,就爱收留这些与众不同的可怜人。”
墨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向白素贞的目光又添了几分钦佩和爱慕。
白素贞腼腆一笑,悄悄擦汗,终于松了口气。
墨青见她用自己给的手帕擦汗,不由抿嘴一笑,很是欣喜。
两盏茶后,墨青告辞,白素贞等人将他送到了白府门口。
墨青冲白素贞灿烂一笑道:“明日见。”
景松却是抢先答道:“放心,我们明日一定准时到。”
听到景松如此回答,又面露挑衅之色,墨青微微一愣。
景松不软不硬地道:“我这妹子一向养在深闺,若不是家中变故,她从不抛头露面。姨夫姨母临终之际将素贞托付给我,我定要时刻照顾她。万戮门该不会不欢迎吧?”
墨青微微一笑,也是不甘示弱道:“不敢,您与白长老既是兄妹,万戮门自然要好好招待。”
墨青将“兄妹”二字咬得很重,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白素贞不知他二人在打机锋,点头道:“景松就如我的亲哥哥一般,总以为我长不大。”
看到景松气得干瞪眼,小青幸灾乐祸,连忙补刀,“谁让他比咱们都老,老年人都这样自以为是。”
此时,天空飘下细雨。
白素贞想要送送墨青,景松却咳嗽了两声。
“素贞,你是女儿家,淋了雨受了寒就不好了。家里俱是女眷,便不留客,好走不送。”
墨青向众人一揖,示意白素贞留步,又抬头看了景松一眼,景松丢给他个“咱们来日方长”的眼神,便告辞了。
白素贞忙道:“等等……小青,取我的伞来。”
小青转身进屋取出一把油纸伞递与墨青。
白素贞体贴道:“春光初现,乍暖还寒,墨青你还是打把伞吧。”
墨青接过伞却并未离开,与白素贞恋恋不舍地对视着。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朝白素贞微笑示意,随即转身撑伞走入细雨中。
景松看着白素贞留恋的眼神,双眉紧蹙,小青却得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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