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绒起爆」
泠鹿再睁开眼时，正躺在不知何处的湿润土地上。身下是一层厚厚的枯叶和腐殖质，秋季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脸上，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哟，醒了。”泠鹿循声偏过头去，发觉是星谏正蹲在自己身边。他想起身，但却全身酸麻使不上劲，“不用太急着起来，这里还算安全。”
“这是哪？”泠鹿努力回想记忆中最后的片段，只记得一件不知从何而来的暗器击晕了保安，使自己得以脱逃。泠鹿连忙摸向口袋，只有那块橡皮的触感提醒着自己那一切经历并不是梦，但那之后的印象却全部都是断片丢失的状态。
“是我们宿舍园附近，学校围墙外的树林。”星谏抬手虚指，远处密林之后，学校围墙隐约可见，“有一处监控探头没有覆盖的破洞通向这里，放心，这样给我们争取的时间足够了。”
“什么时间？你们到底……”“证明你清白的时间。”星谏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密封袋，里面是一些细小的焦黑碎片，“这是和校车爆炸案有关的证物，只要对它使用你的能力，就能找到爆炸案凶手的线索，对吧？”
泠鹿一下支着上半身坐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他对星谏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里，怎么偷到证物，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能力内容，以及昨晚搭救自己的是不是他一无所知，最后问出口的只有一句呆滞的：“你为什么相信不是我干的？”
这次轮到星谏愣了一愣，但随即轻松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其实调查这件事的人大多也知道，只是社会对超能力者一直都有偏见。”
泠鹿沉默着接过星谏手里的密封袋，将碎片倒在自己手心，闭上双眼，集中精力启动能力。虽然说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都让他觉得，能遇见秋庭言和星谏这类对超能力者没有非议的无能力者是一种奢望，但现在这一切的确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或许这就是一种幸存者偏差，一种所谓的存在即合理，对超能力者友好的人与超能力者相互吸引的确符合逻辑。泠鹿对此感到很幸运，自己能遇到可靠的伙伴。
因果刻痕内存储的画面映射在脑海中，泠鹿这下知道了这些碎片是什么来头。先前他潜伏在校车残骸旁，也找到过可疑的容器残片。根据「刻痕感应」显示，这些是私制炸弹的容器碎片，但上次被音波阻止，导致自己没能读取出炸弹客的真面目。画面如同电影胶片般滚动，最后定格在宿舍房间的光景内，是炸弹被组装完成的时刻。
泠鹿睁开眼睛，把碎片倒回物证袋：“凶手是材料化工学院的学生。”“那就不是超能力者了，这样事情一个会好办的多。”星谏像变魔术般掏出铅笔和纸，“画下来吧，之后就交给我们。”
“你有思路吗？既然这家伙没有超能力还能实施这种规模的恐怖袭击，就说明他绝不简单。”泠鹿突然莫名感到一阵歉疚，这件事情本身和星谏并无关联，帮助自己摆脱困境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现在他却要去面对这样一个潜藏的危险分子。“先找个借口把事情闹大，学校自然会介入调查。”星谏耸了耸肩，“在事情解决之前，你就先留在这里，我还会回来看你的。放心吧，一个无能力者罢了。”
……
夏默恒看着投影中哥哥的汇款信息，压在心底的疑虑再次缓缓浮现。中学时期，夏默麟外出工作，之后便定期向她汇款，但对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只字不提，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夏默恒都不知道哥哥身在何方。
夏默恒尝试打听过，也直接问过哥哥本人，不过得到的都是含混不清的零碎信息，就连其真实性也难以保证。到了大学里，她为节省日常开支，也为享有最优质一档的教育资源，报考了军学院，此后的自由时间变得少之又少，能够让她打听兄长下落的机会也就不多了。
军院学生在首府学园校内已经是最发奋的一批学生，而夏默恒又称得上是他们当中最努力的，没有之一。她知道自己出身寒微，拼了命地想要弥补自己与他人在此前受教育程度上的缺失，事实上，如今到了大二，她早已弥补了自己原先的不足，甚至比别人已经超出许多。为了能多拿一份奖学金，夏默恒加入了校纠察队，几乎是把自己支配到了极致。
对于超能力者，夏默恒本并没有太多抵触情绪，自幼在贫民窟里长大，不乏和超能力者接触的机会，而在她印象里，他们往往并没有舆论宣传中所说得那么不齿。不过，她这种想法，在军学院学生当中是很危险的，是不合主流的，而她现在每天接收到的信息，也在迫使她重新思考自己此前形成的认知和观念。
关掉手环投影灯，夏默恒加快脚步，穿过上下课的人流而行。现在离她的下一节课还有些时间，但为了能抢到前排的座位，她对提前离寝也已经习以为常。
“啪！”当夏默恒快步绕过一个学生，却不防脚下一软，摔倒在地，险些把那个学生绊倒。“喂……怎么搞的？！”学生踉跄了一下，脸色一沉，但还是回身拉起夏默恒。
“谢谢……”夏默恒拉正书包背带，但感觉右腿还是绵软无力，只得把重心放在左腿上，一瘸一拐走向路边的长椅。近期这种情况突然增多了，她也去校医院做过例行检查，得到的结果却是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
夏默恒拉起裤腿，眉头一下子紧缩起来——右腿不知为何汗涔涔的，天气明明很凉爽，而她右腿的出汗量却多得可怕，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就是一块正在出水的海绵。而当她踢直右腿，发现其他异状时，更是惊惧不已——
本该笔直的小腿，却似乎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因重力微微向下弯垂，如同一块融化的黄油。夏默恒被这诡异而恶心的一幕吓得瞠目结舌，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已经恢复了正常。她试着戳了戳小腿，柔软得像是弹好的棉花，但小腿的粗细又不像是犯了水肿。
“喂！混账！别跑！”人群后传来一声高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骚动。夏默恒抬起头，循声看去，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在人流中飞跑，撞开路上正常行走的同学。
“斗殴吗！”夏默恒肩上还佩着校纠察队的徽章，便顾不得自己的情况，连忙起身跑向骚乱的中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腿似乎恢复了正常，“喂！前面两个，你们站住！”
“休想跑！”人墙中闪出一个皮肤黝黑，高大壮硕的身影——是海洛。逃跑的学生一头撞进海洛怀里，恼火地抬眼怒视着他，海洛注意到，学生左眼已经被打出了红肿瘀伤：“挡什么挡！滚开！”
“你还好意思！”海洛猛推一把学生，学生的校园卡掉落在地上，其上是“涵宇，材料化工学院”的字样。
“等等，我认得你，你是和我同一学院的……”涵宇甩了甩厚重油腻的刘海，咬牙道，“我不知道怎么招惹你了，但是……”
“找到你了，多谢了，海洛。”一个银发飘飘，蓝眸冷冽的影子从后方现身，正是星谏。周边的同学害怕被波及进来，自觉地散开成一个圆圈，把星谏三人围在当中，但也有不少喜欢看热闹的人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你……你再动我一下试试看！”涵宇拍着衣服上的灰土，用一根颤抖的食指指向星谏，“我告诉你……”
“都停下！这里什么情况？！”夏默恒扯着衣袖，亮着纠察队徽从人群中挤出，一声断喝吸引了众人注意。“纠察队员！学姐你来得正好，我走在去上课的路上，这家伙冷不丁就动手打人！”涵宇指着自己肿胀的眼睛，声嘶力竭大喊起来，“我这只眼睛就是他刚才打肿的！”
“是这样吗？同学，报上学号姓名，所属院系！”夏默恒转向星谏，的确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锐气，一时间竟有种退却的直觉。
“呵……还真是恶人先告状。”星谏冷笑起来，“学姐，这家伙偷走我的智能手环和若干现金，这次倒是被我抓了个正着，但我敢说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我要求对他宿舍里的私人物品进行检查，找回我其他丢失的财物！”
“什么？！”涵宇听到这话，几乎要跳将起来，双眉倒竖，两眼喷火，“你说什么胡话？！再乱说，当心我他妈——”
“同学，这可是项很严重的指控，你必须提供充足的证据，校方才会考虑受理你的请求。”夏默恒早已把纠察队的行为守则和规定记得滚瓜烂熟，但在实际中处理这种纠纷还是第一次。首府学园毕竟也是最高学府，以这里学生的素质，应当不可能干出这样恶劣的事情。
“如果说你想自证清白，就摸摸你的外套内袋。”星谏一挥手，指向涵宇外套内袋所在的位置，蓝眼睛里闪着寒光，“我能确保我的东西就在你那只口袋里——当然，若是不在，我自会向你道歉，学校有任何处分、要求对你进行经济赔偿，或是你对我还有任何要求，我都一一接受，这样你满意了吗？”
“哼，说的倒漂亮，我不知你是脑子坏掉了还是怎么样，但你就准备好接受学校——”涵宇把手伸进外套内袋，却突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下来，整个人像一段冰柱冻在了原地。
“怎么不动了？心虚了吗？”星谏放下手臂，将双手插进裤兜，缓缓走向涵宇，脚步铿锵有力，声音逐渐提高，“你的外套内袋里，有智能手环一只，现金三百二十六元，是三张百元钞票，两枚十元银币，一张五元纸币和一枚有缺口的一元铁币，而这些都不属于你，我说的对吗？！”
“这……这不可能！”涵宇看着手上的钱币和手环，眼神从迷茫到恐惧，那块一元铁币躺在这些什物的最上方，缺口反射着阳光，“我没有做，是什么时候……？！”
“如果你还想抵赖的话……”星谏走到了涵宇面前，从他手里拿过手环，将拇指按在指纹锁上，手环投影灯瞬间打开，投射出屏幕壁纸桌面，人群一片哗然，星谏转向夏默恒，“学姐，现在我想向校方提交正式的申请，诉求就是我之前所说的事项，至于我擅自动粗，也愿意接受相应处置，这样可以吗？”
“嗯，我会向纠察队的老师告知此事，具体的调查就交给保卫处。”夏默恒也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在校学生偷盗这种事情，在首府学园已知的历史上确实还没有过，而她在星谏说出确切的钱币面额前，一直都认为他在信口胡诌。
“你们这些混账……和你们拼了！”涵宇突然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攥在手心扑向星谏，“「火绒起爆」！”
“什么？！”星谏刹那间一惊，但身体动作却毫不犹豫立即跟进，一记侧踢正中涵宇胸膛，将他硬生生踢飞出去，而他手里的盒子也滚落在地。
“不对劲，星谏，他刚才喊了什么？！”海洛顿感不妙，指着那个盒子，“小心——”话音未落，盒子的塑料外壳已经呈现红炽状态，星谏闪身跑开，一团热浪在身后爆发开来，围观人群一阵惊呼，回头再看，盒子所在的地面已经燃起火焰。爆炸的范围不大，但破坏力却不小，以至于把青砖地面都炸出了弹坑。
“这家伙……是……超能力者！”夏默恒最先反应过来，嘴角抽搐着，“超能力者竟然混在特殊学院之外的学院……？！”
“这炸弹……毫无疑问他就是我们在找的炸弹客，但是……”星谏也咬紧牙关，“真想不到居然是混在普通人中的超能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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