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她,我都从她身上得到了什么”
未央看着面前书架上摆放着一排排的书,有的是她仔细筛选从网上买的,有的是她不厌其烦地辗转在旧书摊挑的,仿佛是一个眼光苛刻的媒婆,在一大堆穿的五颜六色的姑娘中帮人找出最称心如意的媳妇儿,不禁眼花缭乱。是的,她爱好文学,自从小学三年级时第一次接触写作文,别的同学看见清澈的湖水,香喷喷的槐花一串串,都吆三喝五地跑到湖边,随手拾起一粒石子,就这样斜斜地飞出去,顿时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而她远远地躲开众人,捧着一张白纸,坐在一块被太阳晒得微热的石头上,对着湖光,远山,花香,写起了作文。她写啊写啊,忘记了时间的存在,等到听到老师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同学们已排成长队准备返校,她已写满了一大张文字。这是她第一次写作文,很拙劣,仿佛是撇脚的画家第一次临摹,可却得到了老师的交口称赞,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诵读了她的作文。同学们给她取了绰号“作文机”。这本是个嘉许的称呼,后来叫着叫着,就成了别人口中“老母鸡”了。
她千方百计地找书看。她用压岁钱买了《365夜故事》,知道了阿里巴巴宝藏,而后每一期的《故事会》是她的最爱。书总是读不够,她开始羡慕起同班同学小许的母亲竟然是新华书店的店员。她很想也有一个像小许母亲那样母亲,每一次下班可以借出最新书籍让小许先睹为快,而未央的母亲目不识丁,她单知道做白米饭需放多少水,她单知道几月芝麻开花几月芝麻成熟,她看惯了芝麻节节攀高的模样,她觉得每一天都腻歪得要命 ,汗水总是打湿她后背。
有一年机缘巧合,未央被同学邀请到家里做客。当她看到同学家里竟然有一间书房,并且三面墙壁并不是雪白的强,而是镶嵌着黑色肃穆的框子的书架,挨挨挤挤地陈列着许许多多的文学巨著。她不觉呆若木鸡。偶尔同学会偷偷地借一些书给她,多是俄罗斯的小说,她知道了果戈里,她知道了屠格涅夫,她知道了活魂灵。后来那个同学躲着她了,听说挨了打。多年以后,她才辗转从别的同学口中得知,那个同学的父亲是个作家,专门研究俄罗斯文学。他并没有阻止女儿借书给同学。可母亲确实个吝啬鬼,她逮住了女儿偷借书给旁人,是她不能容忍的,她狠狠地揍了女儿,并且诬陷未央是个贼,父亲无意中夹在书中的俄罗斯纸币也被她发现并私吞了。未央听说后感到屈辱压迫着她。她是农民的女儿,就不可以翻看那些神圣的书籍,她的手会玷污它们吗?找出这种借口,仿佛是无端被泼了一身脏水,是的,她买不起那些满架的书,甚至生在穷乡僻壤的她压根连书名都闻所未闻,这是她未央的错吗?多年以后同学的父亲因病去世,她的母亲也改了嫁,那令未央念念不忘的小山般的书,也许还落满了灰尘傲然地被当做墙尴尬地处在书房,它见识了这个书香门第的兴衰,它见识了人情冷暖,或许早被同学卖掉了,也未可知。因为她不爱读书,而未央想过许多回想跟同学提议买那些书,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未央断断续续写了一些文字。起初在当地报纸的夹缝中登出一些,鸦雀不闻的,得到的稿费也有限。她长长给自己打气。有一回她得到了一百元稿费。她不想取。她想留着当前进的动力。过了一个月,她变卦了,她巴巴地跑到邮局里要求兑现。却被告知因为久不取钱被退回到某报了。她在邮箱里说了缘由,希望编辑能再汇款。石沉大海。从此她这种斤斤计较的人也得罪了编辑老师。从此豆腐块也发不出去了。屈指可数,这么多年的涂鸦得到的稿费寥寥无几,连千都未破。
有人跟她说,改了吧,可以换一条路子走走,比如写写报告文学,写写新闻,她摇摇头,说自己还是想写小说,小说里的人比较真实。她知道她这是作茧自缚,也许在有生之日都写不出来名堂,她即使撞得头破血流,都找不到出口。她却改不了。
未央满怀深情地自言自语,我爱文学,爱了许多年,矢志不渝,我又从她身上得到了什么。名也好,利也罢,统统于她无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