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的鸡争鹅斗源远流长。
打小的时候起,我就和爸爸亲,不和妈妈亲。因为,妈妈经常打我。
小时候每逢夏天,总会跳到河里嬉戏,不到手指泛白发皱不肯起来,有时候甚至站在浅水处困得摇摇欲坠也不肯起来,这时候,妈妈的长竹篙就会准确地落到我的身上;
那时候大家都不把女孩子念书当回事,作业更是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我妈妈却天天都会问我作业做了没有,她越是问我越是反感,即使拿出书包来想做作业了,一听到妈妈问,就立刻又收起来不做了,于是,又是一顿打;
初夏的一天,我跟着一群男孩子翻墙进了人家的院子,把院子里一棵桃树上的桃子差不多都捋了下来,回到家,当然又是一顿打;
我爱看书,但是妈妈只让我看学校里的书,把所有学校之外的书都斥为闲书,可她不识字,我就大摇大摆地看着闲书,却对她说是学校里的书,妈妈把书拿给别人看,拆穿了谎言,结果自不用说;
还有一次,家里来了亲戚,满桌的菜,我不等客人上桌,就迫不及待地拿了块肉往嘴里放,等客人走后,妈妈把爸爸关在门外,拿了根细竹枝把我抽得哭到声嘶力竭;
……
回忆小时候和妈妈之间的事,竟然都是妈妈打我的瞬间,在学校里写作文写到妈妈,我都是自己瞎编,因为我想不出妈妈哪里爱我,哪里关心我,直到我长大后去外地读书。
面试的那一段时间,妈妈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因为当时有一个邻班同学和我一起进了面试,她亲戚是某个局的局长,她担心我被刷下来,不能念上书,所幸结果比较如愿,我和那个同学一起考上了学校。
秋天刚到的时候,妈妈寄来了一件自己织的毛衣,我丢在一边迟迟未穿,直到同学拿起来大呼小叫着“你妈的手艺这么好!”“哇,像买的一样!””你妈真好,天还没凉呢就织好毛衣了!“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常见的荤菜就是糟鱼,妈妈一块块装在玻璃罐里,压得结结实实,让我在学校里蒸来吃。我嫌腥,不肯拿,她就包上一层又一层,悄悄地塞在行李最里面;
爸爸寄来了信,信里的内容总是大同小异,要吃好,要穿暖,要好好学习,每次的信封里都夹杂着十元钱,其实,信封里是不能夹寄现金的,但是爸爸无可奈何地说,妈妈非让他夹钱,怕我平时不够花。(嗯,是的,那时候10元钱也很金贵。)
……
出外念书,妈妈打不了我,我也才开始点点滴滴地感受到了妈妈的爱和温暖,而随着年纪的渐增,我才理解了妈妈对我的爱。
一次回乡下,遇到了小时候一位同学的妈妈,她拉着我的手痛悔万分:“哎呀,我没听你妈妈的话呀,应该让我家女儿继续念下去的呀,她当时哭着求我要念书,我怎么就不让她念了呀?”是啊,妈妈不识字,然而她总是督促着我好好念书,在我的周围,大人一般都关注的是男孩子,女孩子念了初中就是万幸,即使成绩再好,要是考不上师范和中专,一般就不会再让她读下去。在我所在的村,当时只有妈妈会让一个女孩子坚持读书,也只有妈妈会那么关心我的学习。
妈妈是爱我的,但她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棍棒出孝子”“小孩子不乖,打打就晓得了”,这就是她朴素的家教观念,现在回头想想,她的打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妈妈本身脾气确实不好,再加上当时家境贫寒,她既要忙着田头,又要发愁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更不用说耐下心来好好教育孩子了。细究起来,我也遗传了妈妈的暴脾气基因,是从小爱阅读的习惯让我慢慢学会了克制自己,也是本身所从事的职业约束着我收敛自己的暴脾气。
现在的妈妈年纪大了,住在乡下,我回乡下的时候,妈妈给我做萝卜丝饼,给我做青团,做糟鱼(我现在爱吃了),做腊肠,做菜干饼,做一切好吃的东西,看着我吃的时候,她笑得呀,眼睛弯得像月亮。我也是岁月不饶人了,但是我在我妈面前却越活越小了,感觉妈妈在补偿着我被棍棒支配的童年,补偿着我在童年里未曾好好感受到的母爱。
我也再不和妈妈对着干了,对她,我也像哄孩子一样,撒娇地说“这个好吃”“比买来的还好吃”,逢年过节的时候,会买上一束鲜花,听她看似埋怨实则欢喜的唠叨,妈妈学不会广场舞的时候,我去学了来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给她,夸她比谁谁谁跳得都好。
回想好多年的以前,我们俩之间的鸡争鹅斗,竟成了回忆起来的温暖与欢笑。现在,我们相互包容着彼此,也相互温暖着彼此,这样的岁月静好,真希望能一直,一直地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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