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某个安静的角落,独自享受冬日暖阳的抚摸,把生命中的故事慢慢写下。
家门口那堵墙,经历了两百多年的风霜雨雪,至今仍然久久地伫立在原来的地方。老的少的,来的走的,随着岁月都变换了模样。但是,那墙似乎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只是多了些年轮的斑驳,墙身湿了大半截,裙摆般的绿藻包裹着它的下半身。那墙,从不开口说些什么,总是以原来的姿态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村庄里的人和事,就那样一直守护着这个古老而有生息的村庄。天渐渐暗了,那墙把电线杆的影子越拉越长。村庄里燃起了鹅暖色的光,只是有光的地方都挂起了窗帘,如同幕布一样与这个愈渐漆黑的夜隔开。还有烧炕头的灰烟,飘入黑色的夜,不见了踪影。
墙的后面,我们家的对面,是我大伯家。他们应该算是四口之家。上无二老,下有两儿。去年大儿子和媳妇离了婚,孙子被女方带走。(虽然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作为局外人的我看来,错多在我的堂哥。)二儿子今年在部队上刚升的三级士官。
虽然说苦命的人用辛酸的故事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毕竟,究其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无能,把生活过不到别人的前面,还时不时地觉得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自己,戳自己的脊梁骨。但是,在某些情况下,生活中的我们不得不用同情和怜悯的眼光去看待不幸的人。因为,人活着最大的幸福感不是靠自我满足,而是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才能获得,这也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幸福观最基本的释义。去年,爷爷病逝,我对大伯母是怀有些许恨意的。但是,其实稍加反省便会得出根本原因:生活所迫。
人生不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这也是乡村里的人面对无奈的生活,对自己最常见的安慰。
三年前夏天的暑假,北京打工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回家了。我和弟弟老高兴了,因为他们每次回来都会送我俩眼前一亮的东西作为礼物,那可是老北京带回来的东西,对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孩子来说,可炫耀了,能乐呵好几个礼拜……
乡下夏天的晚上,不像柏油路纵横的城市那么燥热。黄土和沙子铺成的路边种了些洋槐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
我们一大家人坐在掉了朱红色的老门房后面的大树底下凉快。大伯父从爬着些泥巴的迷彩裤里拿出皱巴巴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老牌猴王香烟,夹在长满老茧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找来有些发潮的大力牌火柴,准备点燃那根香烟。擦了几下都没有点燃,他就没有继续。爸爸拿出打火机“嚓嚓”就点燃了那根快要折断的老牌猴王香烟。大伯父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呼出去,好像紧张了好久终于可以放松的样子。另一只手来回在褪色的迷彩裤上挠来挠去。这时,我才猛地发现大伯父上年纪了,再也不是那个曾经能够将我和弟弟举到头顶上的大伯父了。他,老了。因为生活。那天晚上月光还算亮,空寂深蓝的天上还镶嵌着几颗模糊的星星。就像余华老师作品《活着》中的福贵,大伯父讲起了故事,老泪纵横的说着,声音干涸嘶哑的像过时的老裁缝机……
大伯母得了卵巢癌,更不可思议地居然是晚期……
(我是一个慢热型的人,无论是对于快乐还是悲伤的事情。可能也是因为不知道生与死的意义。当时并没有感到有多么难过。)
第二天,家里来了好多亲戚,像过年一样。印象里,他们都是说着说着就哭了。那时瘫在床上的大伯母,就像一根枯草,安安静静的躺在干涸的河床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奇迹。亲戚们都哭诉着,伤心着。这要是真的走了,大伯父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一个老男人带着两个儿子,而且眼瞅着两个儿子都到了结婚的年龄。蹲在房门前抽着闷烟的大伯父没有说一句话。自那以后也变得不善言谈。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寻找着什么。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他害怕失去大伯母。家,没有了女人就没有该有的温暖。
从那天起,大伯父踏上了一条寻找奇迹的艰难之路。只要听有人说什么药或什么偏方可以治疗大伯母的病,就算天色已经很晚,他也要骑着跟了他十几年的摩托车独自一人去看看;有人说,晒干的蒲公英可能会有用,他就叫上家里人满地去挖,满地去找。感觉那个时候村里还有周边的蒲公英都被他挖完了,黄绿黄绿的铺了一屋子;有人说癞蛤蟆可以治疗这种病,他就和两个儿子在池塘边扑捉着呱呱叫的癞蛤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满怀信心地奔赴过去……
也许是真情打动了上天,大伯母的病情逐渐有了好转,也能吃下饭了,再过了些日子,竟然可以自己慢慢的往前挪动走着。这真的是个奇迹啊!癌症晚期,居然还可以康复的如此好。直到现在,如果没有看到大伯母还在吃着药,我想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的人。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越是贫苦的人。
前几天隔壁家大婶的老爹去世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大伯母去给人家帮忙了。一堆妇女正说着话,拉着家常,大伯母倒在了地上。旁边的人赶紧叫车把大伯母送到县医院,县医院检查了一遍,就让家属尽快送到市医院,说是病情严重。开颅做手术,大伯母昏迷不醒三天三夜。亲戚打电话让部队里的二儿子快点回来,恐怕是要料理后事。
我和大伯母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还是一家人,多多少少心里有些感应。总感觉这次活过来的概率非常小。我想就算有奇迹,这一生中也不可能时时发生吧。这下就得靠大伯母自己想要活着的潜意识了。
我被她折服了。
她醒了,由于在小脑部位及周围神经做了手术,四肢和语言功能区受到一定的损伤。所以前几天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是,我看堂哥在水滴筹里发的大伯母的照片,苍老了好多,头发花白,眼角却尚有眼泪。留院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大伯母的身体恢复令人不可思议。四肢能做简单的动作,但是还不能说话,就示意大伯父拿纸和笔,写了个“回”字。我知道,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大伯母害怕花钱,本来家里的经济就捉襟见肘。家人肯定不会同意的,还是得留院观察。
……
是啊,生活中的不幸与苦难总会把美好时光捏碎成不可复原的碎片。但是,总会有人拾起,将它们黏合在一起。确实不会是原来的模样,却成了生活中的另一种风景。
这个冬天不太冷,家门口的老墙没有倒。此时,不远处的山还是原来的山,那墙还是原来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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