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 在寂静里站了起来，离开那块石头

作者：zhouie（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737648136/

金钱在权利面前自惭形秽。

他们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我的悲伤还来不及出发，就已经到站下车。

他讲到我的时候是一个幸福的父亲，而且还是一个骄傲的父亲，他讲述我的种种聪明小故事，他认为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

当他在情感上与我难舍难分的时候，他在心里与我渐行渐远。

小屋渐渐远去，两条飘扬而去的铁轨也没有回来。我仍然在自己的踪迹里流连忘返，我感到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我的身体像是一棵安静的树，我的记忆在那个离去的世界里马拉松似的慢慢奔跑。

后来他在我的生活里悄然离去之后，我常常会心酸地想起这个夏天早晨站台上的情景，我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突然闯进他的生活，而且完全挤满他的生活，他本来应有的幸福一点也挤不进来了。当他含辛茹苦地把我养育成人，我却不知不觉把他抛弃在站台上。

我开始尽量推掉晚上的应酬，回家陪我父亲吃饭看电视。这一年休假的时候，我带他去了黄山，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门旅游。

我不怕死，一点也不怕，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

就在我心中感慨巨大的变化时，出租车停下了，柏油路突然中断，前面重现过去那条坑坑洼洼的泥路。出租车司机说上面的领导不会来这种偏僻的地方，所以柏油马路到此为止了。

当我再次来到父亲的村庄时，已经不是我小时候来过的那个村庄，那个村庄有树林和竹林，还有几个池塘，我和几个堂哥拿着弹弓在树林和竹林里打麻雀，又卷起裤管站在池塘的水里捉小虾。我记得田野里一片片油菜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男女老少鸡鸭牛羊的声音络绎不绝，还有几头母猪在田埂上奔跑。现在的村庄冷冷清清，田地荒芜，树木竹子已被砍光，池塘也没有了。村里的青壮年都在外面打工，只看见一些老人坐在屋门前，还有一些孩子蹒跚走来。

我在寂静里站了起来，离开那块石头，在寂静里走去。雨雪还在纷纷扬扬，他们仍然没有掉落到我身上，只是包围了我，我走去时雨雪正在分开，回头时雨雪正在合拢。

我走出自己趋向繁复的记忆，如同走出层峦叠翠的森林。疲惫的思绪躺下休息了，身体仍然向前走，走在无边无际的混沌和无声无息的空虚里。空中没有鸟儿飞翔，水中没有鱼儿游弋，大地没有万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