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的爸爸姓汪，爷爷也姓汪。还在很小的时候，秀莲就问过爸爸，为什么自己要姓尹？“你老祖姓尹。”爸爸回答，秀莲还是不明白。
秀莲跟奶奶亲，就去问奶奶。“等哪天奶奶给你说。”秀莲相信奶奶。
奶奶喜欢带着秀莲去放牛。出门的时候，奶奶一手牵着秀莲，一手牵着拴在牛鼻子上的棕绳，小牛跟在老母牛的后面，调皮地窜来窜去。冬天的地里只有蚕豆、麦子，偶尔有一块绿肥。挖过的红苕地里偶尔有一两个落在地里的红苕，冒出红红的嫩芽。顺着芽刨下去，能刨到一个红苕。奶奶把红苕芽抹下来喂给小牛，把红苕装进放针线的小竹筐里。有时也会把红苕皮剥了，把红苕用指甲掐碎喂给秀莲。刨过的花生地里也能捡到花生，奶奶照样剥了喂给秀莲。到了山上，奶奶就会把棕绳放开，让牛自己去吃草，自己就找一块平地坐下来纳鞋底。秀莲就在奶奶周围疯跑，偶尔逗一下小牛。
那天，奶奶坐下来后，把秀莲拉到面前。
“秀莲呐，你不是问自己为啥子姓尹咹，今天奶奶给你说。”
秀莲坐在奶奶旁边，抬头看着奶奶。奶奶的头上包着一块白布帕子，帕子边上露出的头发跟帕子一样白，额头上、脸上都全是一条一条小小的弯曲的沟，眉毛稀稀疏疏，不细看就看不到，外面的一圈牙全掉了，嘴巴深深的瘪着。
“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着奶奶的爷爷、爸爸、妈妈一起出来逃荒。”
“啥子叫逃荒？”
“就是找吃的。我们一起拢狮子岩，我爷爷就病了，打摆子，全身抖得筛糠样。”奶奶的手开始抖起来，秀莲赶紧捧起奶奶的手，奶奶的手像松树皮一样，会戳手。
“我爸爸把爷爷背进一个岩洞，给他说‘爹，你在这点等到，我去找点吃的。’我们三个就去要饭。要了两天才要得一碗苞谷面，赶紧转狮子岩那个岩洞头去找你老祖。等我们转拢，你老祖早死硬梆了。我们搬几块石头把岩洞口堵死，磕了几个头就走了啊！”奶奶声音有点抖，抬了头望天。秀莲抬起脑壳望天，天上啥也没有，蓝汪汪的。
“后头我妈也饿死了，剩爸爸带起我。”奶奶还在望着天。
“我们走拢现在这里，你爷爷那时候也还小，他家也只剩他妈挨他两个了，租龙家的地种。我们两家就并在一起过日子，我爸爸讨了你爷爷的妈，我长大嫁了你爷爷，人家把这种婚姻叫将依就依。拢你这一辈三辈了，要转宗，改了跟到你老祖姓尹了。”
秀莲还是没有听明白，只记住了“将依就依”，只记住了将依就依就是父女俩跟另一家母子俩结合成了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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