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犹如一张弓,弯弯曲曲一线绷,有朝一日弓弦断,两头落地一场空。”阴阳先生站在棺材旁,左手持香,右手执引魂幡,拖着嗓子高声喊着,像是安抚棺材里的亡人,又像是安慰跪在棺材前的几十个孝男孝女。每念一句,就将引魂幡往空中挥舞一下,白色棉纸做成的引魂幡在孝男孝女头顶上方有节奏的飘飞。
先生一开口,所有参加送葬的人都安静下来,抬棺的、挖坟坑的、拉纤的帮忙弟兄都零散地休息在坡上,有的蹲着,有的用毡褂垫了坐着,用土碗传着喝知客师安排人倒来的酒,咂着主人家的烟。太阳离西边的药山顶还有一丈多高,阳光洒在山坡上,也照在安放在坟坑里的黑漆棺材上,亮晃晃的。抬丧的杠子、纤绳凌乱地丢在井边,两个花圈斜靠在挖出来的土堆上。
尹秀莲跪得近,加上这个先生声气大,不像其他先生连哼带唱,听到“两头落地一场空”,尹秀莲脑子里“嗡”的一下,再没有听清楚后面的内容。只觉得心里堵着的一块什么东西突然被崩开,她双手伏在地上,大放悲声。先生心内诧异,低头扫了一眼,又继续挥舞着引魂幡,念诵起其他内容来。跪在后面的外孝(死者侄男侄女外甥等)抬头,看着尹秀莲耸动的肩背,都觉得面生。跪在前排的正孝子(死者的子女)听到她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心里都不免悲哀起来,但都无法陪她一起哭。
“大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了!”跪在旁边的大姐看她实在太伤心,轻拍着她的肩,轻声说。其实,大姐心里明白,这个过门没几天的弟媳妇,根本不是在哭棺材里的母亲。但她也不明白秀莲究竟在哭啥。
先生被她哭得发毛,匆忙地进行着仪式。孝男孝女轮流跪在井边,反手往棺材上撒三把土,把缠在孝帕上的麻解下来,收到一起,再把孝帕缠在头上,就可以离开墓地了,覆土,垒坟都是帮忙弟兄的事。
孝子都走得差不多了,尹秀莲还在趴在地上哭,她嗓子沙哑,已经没有了力气。
“花子哥,你还不来把嫂子背回家去!”小妹喊。被喊花子哥的男人傻笑着,把破了一块的毡褂往肩上拉了拉,边斜着身子一步步挨到尹秀莲旁边,蹲了下去。大姐和小妹一人一只手拉起秀莲,扶到他背上,黄花子背起秀莲,姐妹两在后边扶着,往家走去,留下两个女婿在山上守着帮忙的垒坟。
“还是黄花子有福气,五十多岁,娶了第三个婆娘。”帮忙垒坟的一个中年男子看着远去的黄花子一行。
“不要日白了,赶紧垒,这个是你狗日的想不来的!”
“你看人家才嫁过来半个月,比两个姑娘都哭得伤心。”
“来来来,抽烟!辛苦大家了!”大姐夫赶紧上前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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