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60年，以色列特工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秘密绑架了臭名昭著的纳粹头子艾希曼，并在耶路撒冷对其进行了公审。

而已经凭借着自己的著作《极权主义的起源》，在学术界已是享有盛名的汉娜阿伦特也是当年被纳粹运动迫害的一员。

为了可以亲眼目睹这场历史的烙痕，她主动向杂志纽约客请缨，以特派记者的身份前往耶路撒冷去采访整个审判过程，并希望得到法西斯主义为何在当年有如此庞大的影响力的依据。

在回来之后，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和整理，她以五篇长文连载的形式在纽约客上发表了自己的判断：这不是恶魔，也不是心理变态，这只是平庸之恶。引起学术和公众的哗然。

02 什么是平庸之恶

在整个审判中，阿伦特一直在思考，艾希曼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对犹太人的仇恨又是从哪来的？

当汉娜阿伦特真的坐在庭审现场上，带着愤怒，不解，质疑的眼神望着这个眼前被关在玻璃屋中的男人时。

她失望地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那么普通，普通到把他扔进人海中也绝不会有人多注意他一眼，他的眼神中没有炙热和信念，也没有天才般的精密规划。

甚至他在庭审现场大部分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也正是这个普通的男人，一手组织和策划了20世纪最惨绝人寰，导致了600万犹太人丧失生命的大屠杀。

汉娜阿伦特陷入了沉思，究竟是什么让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和人类史上最凶残的屠夫之间划上等号，经过严密的思考和仔细的观察

她以一个思考者的高度而不是受害者的角度得出了以下结论：他并不愚蠢，他只不过不思考罢了——但这绝不等于愚蠢。是不思考，注定让他变成那个时代罪大恶极的人之一。

汉娜阿伦特说道：

艾希曼不是伊阿古，也不是麦克白；在他的内心深处，也从来不曾像理查三世那样“一心想做个恶人”。他为获得个人提升而特别勤奋地工作，除此之外，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动机。这种勤奋本身算不上是犯罪，他当然绝不可能谋杀上司以谋其位。他只不过，直白地说吧，从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而这种远离现实的做法、这种不思考所导致的灾难，比人类与生俱来的所有罪恶本能加在一起所做的还要可怕。

03 是什么导致平庸之恶

如果说平庸之恶的起源来自于不思考，这种不思考的恶又是怎么来的呢？

答案：体制化。

体制化表现在组织和个人之间，在社会心理，文化观念上的捆绑和认同，体现在组织内外的共享价值上。

它具有高度稳定性，高效率的特点。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其中被零件化的个人，它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具有即事化的倾向，即以规章制度为本，按部就班，循规蹈矩。

在组织化的机构中，你不需要来自外界的评价，所有的一切，包括对自我的评价，赏罚给予都可以在组织内部的封闭的狭窄的市场中流动，而且几无退出的可能。

她说到：

极权政府的本质，抑或每一种官僚（科层）制的本性，在于把人完全变成职员，变成行政机器上的小齿轮，从而令他们丧失人性。而极权制度就是要让江湖骗子和傻子替代天才和精英。

而艾希曼只是一个下级官僚，基本上没有开发出自己的自主性，也完全不具备人们强加给他的魔鬼性格和狂热的唯心主义。

在肖申克的救赎中，就言简意赅地揭示了体制化的过程：

自此，你丧失了自己全部的判断能力。

04 生活中的平庸之恶

你或许不以为然，认为这不可能发生在自己头上，亦或者，在发生之前，自己就会有所察觉

但，在我们的生命中，又有多少次偏离航线的轨道出现呢？

你熬夜学习，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但目的却早就从提升自己变成了升学，提升履历，以期最后能拿到一本薄薄的证书。

你努力完成上头安排下来的工作，屡次错过了和家人的聚餐，在埋头苦干时，却唯独忘了对于你的人生来说，这个工作的意义和价值又是什么？

你穿行于茫茫人海之中，在五颜六色的广告围绕之中，你不再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周围的世界，人声鼎沸，而你只是觉得他们吵闹，带上耳机的那一刹那，你放佛从心底里听到了一声久违的呼唤，但又淹没在喧嚣的音乐之中。

你完成的越多，你就越感到空虚和无助，但此时在你选择的不再是停下，等等来不及追赶上身躯的灵魂，而是用更多的工作，更多的事填补内心的空白，以求暂时的遗忘。

在行走的时候，你以为自己脚下踩着的是坚实的土地，但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只是自己单薄的倒影。

就像马克思说的：你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自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

或许，平庸之恶最大的恐怖在于，即使艾希曼不签署那道命令，下一个”艾希曼”仍旧会写下自己的名字，依然会启动那列将自己毫不认识的人送向地狱的列车，对于无辜人群的灭杀总会无声无息地发生，且不经过任何良心的挣扎。

最后，汉娜阿伦特的目光穿过历史的迷雾，看向遥远的未来，也看向每一个看似平庸的普通人,说：

当ー个人拒绝思考时，他就交出了人类独有的特质。不再有能力做出道德判断。这种思考无能，让许多普通人，犯下骇人听闻的罪行。当一个个普通人彻底放弃了思考，那么大灾难也就离的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