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芷怡
外公再见几年前外公就得病了,身体慢慢变差,人慢慢变得虚弱,经常语无伦次。最开始是耳朵听不清,后来慢慢地耳朵越变越差。从我初中开始,外公就坐在酒席上,默默的,听不到别人的话语,也就没有了交流的畅快。那时我看到外公沉默的时候常常想,外公一个人坐在那里孤独吗?但若有个人找他说话,他便又开始慈祥的微笑,开一些令人惬意的玩笑。每次回老家见外公外婆的时候,这种诙谐幽默总人充满了期待。
从小到大,一知道我要回来,外公就准备了多到吃不完的喜之郎果冻和双汇狮子王火腿,直到现在我依然非常喜爱。妈妈和我说过,她小时候,外公喜欢捧着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来回抚摸,笑着叫她曾三儿。我妈属于老三,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外公特别宠她,她喜欢吃的他就多买。实际上老了的他还是喜欢这样抓着曾三的手。他也会拉着我的手去买好吃的棒棒鸡。这使我发现,想起一个人的时候,便会想起他的属性,而这些属性构成了他的温度。
最近几年,由于脑梗的原因,外公的脑子不那么好使了,妈妈有段时间抱着枕头哭。她说:“我感觉外公的一部分已经不在这具身体里了,他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慢慢地离开这个世界。他的身体只是一个躯壳和一些灵魂的碎片。总有一天这也会慢慢飘散的。”我有的时候会想,人被肉体所困,难免有一死,如果哪天我的父母走了,我会如何感想。在平常的日子里,虽然知道高龄去世的可能性很大,外婆见我的时候常说来看一次是一次了,但我潜意识里却一直都相信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会永远活着。其实身边的同学们大多祖父辈已经不健全了,可我却无法想象我身边的一个亲人去世了我会作何感想。
昨天这件事情突然发生了。第一时间,我没有哭泣,甚至一直处在一个恍惚的状态。今天早上上完课前我都觉得这件事情离我很远。若我不提起,我旁边的同学又怎会知道我有一个亲人去世了?这时便想,我可能已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了,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们不太可能知道一个人那一天的背景。但走在路上、在课堂里、在写作业的时候、在刷牙的时候,我都知道一个他们不知道的秘密:一个我觉得一直存在的人,在地球的另一边我已经摸不到了。虽然见的频率也不算多,但我突然想到他的脸,我在这个暑假还看见过。我没有妈妈那张俏皮的嘴甜,也没有妈妈和外公的感情那么深切,有的时候由于交流不顺畅也会觉得尴尬,但我就是喜欢看着他,看他醉酒后脸红扑扑的样子;喜欢听着他说话;喜欢我妈妈讲外公和她小时候的有趣故事;喜欢外婆骄傲地说外公年轻的时候有多么帅。一个喜欢喝酒的、醉醺醺的、幽默诙谐的、从不强调过去的悲伤而在乎当今快乐的,喜欢看新闻从早到晚的人,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变小,思维开始不停重复在一个圈子里,老去,直到消失。
他的衰弱,让我意识到生老病死。我不知道妈妈是如何想的,但她一定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自己做心理工作了。人总是会消失的,他这样来了,又那样悄悄地走了。生命如同齿轮,而且过河拆桥。它将我们留在了现世,却告诉我们有那么一些看不见的人和故事。就像火箭外边的壳子,行进到中间便被丢弃了。火箭把勘探器放上了月球。而火箭废料的走向已经不知道了,好像也不必知道了。在述说这段故事的时候,就算我们会说到火箭这个整体,生者也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消失,我旁边的人会消失,十几代过去没人会记得我。即使是我也不会记得我的族谱上联络的先祖。在关系连接地越来越多的时候,关系就被稀释了。
我很喜欢基督教里的一个想法,即我们的生命不属于人,是上帝借给人的。我们无权掌握生命的死活,而只是一个临时钟点工罢了。我这个齿轮只需要记住和我最近的齿轮,然后齿轮不断运行下去是为了达到一个更大的志愿。外公和外婆的存在给了我人相处关系的借鉴,他们是那样活生生的存在着,不是一个动漫的公式,也不总是其乐融融。这种真实性比远离我的更加动人。这个齿轮感染着我们这些连着他齿轮的人,他转动了我妈,我姨妈,我舅舅,也转动了我。当我去转动其他人的时候,我不自觉的一定会带有他的痕迹。外公最后会去哪里?我不知道。当一个人没有什么信仰的时候,那肉体在离去之时,便是化作尘土消失了。但即使是理性的思想也会告诉我们人活过、影响过别人、爱过别人,那他便不会真正的消失。
每个去世的人都让我们好好意识到生命的鲜活和跨越平日喜乐哀怒的繁琐。看看那日光之上的事情,便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忍的。
外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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