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也就是我先生的父亲,病了,接连住了四家医院,每次出院到家第二天便要求继续住院,而且点名要去哪个医院,只好带他再换医院。
他是老毛病,肺气肿,每到冬天就很难过,喘不上气来,就是在家里也天天打针。本来一直在镇上的医院住,今年说什么都不肯住,要求去大医院,可能自己感觉不太好,担心在小医院,万一出了问题,不能得到及时救助吧。
一院、盐场医院、一四九医院,最后一次是在市中医院住,老爷子说:西医不管用,换中医试试。每次住院我们都会去看,我女儿女婿也去,住在一四九的时候去得更多,因为就在我们区。
说来也奇怪,我每次去看的时候,老爷子情况都很好。记得在盐场医院,中午他还步行出来吃饭,他喜欢吃狗肉,那天中午他吃了两大碗米饭,一盘狗肉几乎他一个人吃了,八十岁的老人,那饭量可比我大多了。
在一四九医院,我去看他,他盘腿坐在床上,精神矍铄,心情大好。还有一次去看他,正在看球赛,聚精会神,兴致极高。
最后一次中医院住,医生检查后建议住两星期就回家,说随时可能走。那个周末,我们和女儿一起去看他。老爷子握着孙女的手,问她在哪里上班,拿多少钱,那精神状态,不是一般的好。中午喝的肚肺汤,也是津津有味。
所以,我们一直都觉得他不会走,熬过这个冬天,等春天到了,天气暖和了,他就会好起来。
突然就不行了,周一晚上开始,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但是他清醒时还是不愿意回家,他怕回家,所以大家都没有坚持,老太太也说随他的愿。
周四,突然就没了生命体征。我们赶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上了呼吸机,每吸一口气,动静都很大,整个身体都在晃动,肚子越来越大。我们呼唤他,已经没有反应了。
这个老爷子,偏心偏了一辈子。当年,他在海边养殖,我们给他贷款了十几万,他挣了钱全给小儿子,说小儿子需要用钱。老家房子拆迁了,说好先把银行贷款还了,等钱到手,全给了小儿子,说他欠债。当时我女儿还在外地上学,他也没给️一分钱,贷款我们只好自己还了。
现在不行了,还想着小儿子,在中医院刚住了几天,说还要去一四九住,他对小儿子说:“你没有钱,我住一四九,花你大哥钱。”这还是他小儿子自己跟他大哥讲的。其实每次住院,不管住哪里,我们都给钱的,而且是他小儿子叫给多少就给多少。
人已经去了,他的偏心,我不想再一一赘述,我想说的是,其实我对他有意见,但是到了最后关头,看到他上着呼吸机失去意识的场面,鼻子一下子酸了。等大姑奶,也就是老爷子的姐姐到了,她摸着弟弟的头,说:“弟啊,姐姐来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先生更是,之前他对父亲也有怨气,甚至说过狠话,说老父亲走,他一滴眼泪也不会掉。但是一进病房,看到父亲人事不知,立刻背转身去抹起眼泪来。
老爷子就这么走了,在2023腊八节那天。
这是他的书法作品,纪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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