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走了,老爷子走得很安详,据说与朋友交谈着就走了。
94岁,是喜丧。
不过,老爷子走的虽然安详,江湖却是沸腾一片,这也难怪,现在40岁上下的那拨子在文字江湖里扛把子的中年人,有谁不是被金庸老爷子的书喂大的,有谁不曾废寝忘食地彻夜长读他的书,有谁不会被那句著名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鸯”的对联呢?
老人家在江湖中成名过早过于久远,早已是一种神一般的存在,在他的书荫庇之下,多少电视剧电影、多少书籍、多少文化类产品,哪样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还记得在神雕侠侣中,当杨过在发现独孤求败埋剑之处,所刻的四重境界:
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无名利剑,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悔恨无已,乃弃之深谷。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其实现在想来,大抵写着写着,金庸也颇为寂寞,因此,他的书中,总有一些前辈身影若隐或现,这些前辈,或飘渺无踪惊鸿一瞥,或只留下片言只字武林密籍,或只留下了一个传说,譬如逍遥子、风清扬,尚能对后辈小子点拨一二,到独孤求败尚能留下几行字几把剑,六脉神剑只有剑谱没人学得全没有师傅,至于九阴真经,只有创始人黄裳的名字,再说辟邪剑法,只剩下创立者是一位前朝太监,而九阳神功,干脆就是前朝一位高人,名字更是不可考。
就是这些飘飘摇摇的前辈身影,在各种机缘下将衣钵传承下来,后生小子习得一二,便能陡然名震江湖,横行天下。
现在想来,这样的情形,便有点像金庸他老人家。写了这14本巨作,即刻封笔,而不像现在有些作家,灵感枯竭了仍不承认,再是寡淡无味也要硬撑着出书。金庸的这些书,就像这些久远的武功密籍,在江湖的世界里以各种形式发扬传承,当我们在读文章时读到某一个化用的梗时相视而笑,或是心中一荡,便能想到,哦,同是老爷子的拥趸,惜乎老爷子已经鹤踪杳杳了。
现在老爷子走了,我们这一代人,谁心中没有几分珍藏着的与他有关的记忆,虽不足挂齿,却是自己最珍视的那个年代,那段青春呢。
记得小时候,大约是5年级左右,第一次读到金庸的书,是一套《天龙八部》,在父亲的藏书柜的最角落,是他在省城的战友寄予他的畅销书,可惜不太符合父亲的审美标准,置之一隅,被我胡乱翻了出来。由于当年的父母,一如现在对手机视若洪水猛兽,对金庸这些武侠小说,同样视为洪水猛兽,我只看了第一册的上半本就被收缴了,一直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最终偷偷摸摸地看完了全部5册。在10岁出头的孩子的心里,最愉快的事,便是在心里偷偷摩挲书中的场景,钟灵穿着绣花小鞋在房梁上荡啊荡的模样,木婉清在溪边露出面罩一角喝水的年轻美女的顽强身影,都是能让我在心里描摩一辈子的美好情景。
还记得中学时看了一篇作文,里面说最喜欢金庸小说里的阿九,于是,还没读过阿九的故事,我立刻就喜欢上了阿九,虽然日后真正读到碧血剑时,对阿九的印象颇为寡淡,对这本书也不算最为喜欢,可是,阿九这个名字,却如琢如磨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以至于我的女儿,出生与9月有些相关,我立刻给她取了一个小九的小名,每每叫起来就颇有几分欢喜。
当然,后来等我上大学终于自由后,金庸的全集,顶礼膜拜了无数遍,无数个人物,无数段场景,无数段对白,在唇齿间久久回甘,在脑海中久久重现,百转回肠,随时随地,但凡有个线头,便能抖落起一大片故事,江湖的世界虽然遥远,然而一颗向往江湖向往自由的心,却是很多人都难免神往的。
遗憾的是,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终究是不可能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江湖,现在的孩子,读金庸的已经慢慢变少了,他们读的是斗罗大陆,看的是唐家三少,我与他们彼此之间,或许就像李文秀说的,“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喜欢。”
老爷子就像我们这一代人的符号,他去了,很平静地去了,可是我们很惆怅,惆怅到每次一提到他的名字,一想到他的书,就忍不住伤感,因为属于我们的沸腾江湖,属于我们的青春恣意,很快一样要归于平静,归于沉静的水底。
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
李文秀的白马,走得再慢也会回到中原,
可是那个“我偏要勉强”的敏敏特穆尔,终于会成长为像惹人生厌的郭芙妈妈一样的黄蓉,虽然黄老邪老了依然风流潇洒,可大多数的你我,不过是江湖中的路人甲乙,时光从来饶过谁,不如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吧。
——谨以此文悼念我最最喜欢的作家金庸,祝他老人家一路行好,早登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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