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看到微信里有人翻出沪语歌曲《做人难》,就想到了这个光榔头,常听无线电的都知道此人并非专业歌手而是滑稽演员。作为滑稽演员傅并不算知名,原因自然是因为其表演并不滑稽,他的特长不是造噱头而是唱歌,而即使在那个娱乐活动匮乏的年代听到滑稽戏里开始唱歌就可以换台了。
傅子明和张晓玲曾经搭档演过一个《麻将夫妻》,赶上了当时风靡上海的麻将热,主要讲一对夫妻沉迷麻将一家一档全部输光。和某个曾经非常流行的对上海人的刻板印象不同,上海人远不是个个精明不高明,其中相当一部分连精明的边都没有摸到。这种人当时叫脱底棺材,到现在老了后因为祸害子女则被称为老变西(或许是编个方法作死的意思?)。这似乎是个很有趣的题材,不过傅子明和一个女滑稽的搭档基本宣告了这个作品在喜剧价值方面的死刑,甚至明显为了讨好听众加入的诸如把老婆输了出去之类格调低下的内容除了令人作呕外没有任何效果,总的来说就是连黄段子都说不好的水平。作为比较当时也有一个类似的滑稽戏叫《讨债》,李九松扮演的老色鬼去王汝刚家讨债时,那对脱底棺材夫妻只好躺在门板上装死过关,李九松一看门板上两个死人吓得惊呼怎么变拼盘了,剧场里一阵哄笑,我在无线电前也笑得趴了下来。让人感慨滑稽艺术没有天赋真是完全不行的。
为了突出傅子明的特长,这个独角戏里面不管合不合适塞进了几首改编的当时红遍大街小巷的流行歌曲,诸如《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九月九的酒》《铁窗泪》《大约在冬季》此类,当然新歌词都和麻将相关。不得不说傅子明在这方面的表现要好得多。当这只光榔头悲愤地把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唱成我是输得来是哒哒滴时,一个经典的改编诞生了,此后不管谁唱这首歌,都会情不自禁地切换到傅子明版本。尤其是在小便接近尾声时哼起来,都是哒哒滴,特别地带感。
当然他最出名的还是靠是经典沪语歌曲《做人难》,那首歌还得过全国性的奖项,应该算是傅子明在艺术上的最高成就。不过公平地说,这首歌的作词作曲功劳更大。作词王辉荃也是滑稽演员,当年在表演上不幸被如日中天的双字辈压制地并不突出,其实放到现在可以轻松吊打电视里上蹿下跳的那批自称是滑稽演员的人。他最厉害的地方是幕后创作,虽然一下子说不出他有什么经典的剧目,但是他英年早逝后上海整个滑稽界水准的滑坡是非常明显的。作曲屠巴海在上海也是胖胖响的,他早年的名声没有亲身的感受,但当时的滑稽戏里提到“上海芭团屠巴海”隔着电波都感觉得到那种崇拜感。真正认识他是在93年上海举办第一届东亚运动会时,当时全市走到不管哪里看到的都是东东鸡的旗子,听到的都是他作曲的会歌《崛起的东亚》,成为了上海文艺界最拿得出手的作曲人。四年后的八运会会歌似乎也是他包揽,而此后二十多年上海再也没有承办过这个级别的运动会了。屠巴海在《崛起的东亚》短短一年后就拿出了《做人难》这样的无厘头作品,强大的跨界创作能力让人叹服。
从演唱角度傅子明的原唱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我听过的最佳演绎来自隔壁弄堂那个十岁不到的小卵。一天放学时路过那里,看到他一边拿搭脚手架用的竹片抽着墙角,一边用稚嫩的声音恶狠狠地吼着做人难,做人实在难,惊觉又一个经典诞生了。虽然这样的神来之笔可遇不可求,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不过也帮着我悟出了唱好做人难的终极奥义,那就是人越小越好。这个计划等了二十多年我儿子开始学说话后终于可以开始了。每天接送他去幼儿园的路上我就在车里放《做人难》,并期待奇迹的出现。
《做人难》走红后也带来了一个副作用,就是沪语歌曲从此彻底和滑稽捆绑了,当然这个现象很早就存在,不知道什么原因,任何东西拿上海话唱出来要么就是婆婆妈妈的沪剧,要么就是滑稽王小毛,毫无正气凛然的感觉。其实这个要求已经太高了,和同时期的中国摇滚一样,沪语歌曲在《做人难》的短暂辉煌之后再也没有出过任何有社会影响的作品,连屠巴海都束手无策。随着时间的推移傅子明和《做人难》慢慢被遗忘,即便他的头发从来没有长出来,一身横肉还是练得邦邦硬。直到现在对旧上海(新上海人大量涌入前的上海)文化的回忆开始升温,《做人难》又开始被某些自媒体提起,但我向周围的旧上海人推荐时他们总是一脸迷茫地问傅子明是啥人。我想了想说,就是唱红茶坊迭只逼样(很遗憾只有这个称呼可以精准地与傅子明搭配),据统计有一半人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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