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四姨

    过年回家，听妈妈说四姨去世了，已经下葬了。我很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怎么了？是病魔还是意外？

    我写的是四姨，外婆一共生养了七个儿女，她排行老四。但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她名字叫改珍，平时我们都叫她改姨。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一辈子嘴里只会发出两个词：嗯，啊。若是着急了，就哇哇大叫，再配合着手势在空中挥舞比划，当然她也不懂手语。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不会说话，外婆的其他儿女都健健康康，祖上也没有这样的病根。小时候老是问妈妈，问外婆这个问题，问多了，大人就说，那是因为她小时候太懒了不愿意学说话，慢慢地就成这样了。虽然我心里是不认同这样的答案的，可是也无从考究，就随他去吧！

      四姨也确实懒，在那样吃穿紧缺的年代，作为女人，针线活是都要学的，可是她却什么都不会，听妈妈说外婆打着让她学她都不学，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干脆不学，唯一的爱好就是吃，每次外婆把饭做好，第一碗给祖爷爷，第二碗就给她，不给就现在灶台边不走，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饭，踱着步等，外婆只好赶紧给她盛一碗打发她走。印象中也确实是这样，每次她到我家来妈就拿出吃食给她，那样子就像天天挨饿似的，吃不够。

      四姨不仅懒，贪吃，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也没有，甚至连因天气冷热换个衣服都不会。但是听妈说就是这样一个人，身体却极好，从来没有生过病，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直到她离世也没吃过一片药。冬天别人冻得打哆嗦，她却手脚都很热，晚上被子随便一盖她也不冷。用我妈的话说，就是“老天爷不冻可怜人”。因为是哑巴，被当做不正常人看待，嫁给了邻村一个又矮又丑的男人，生了一个儿子，很可惜，孩子也不会说话，也许是受妈妈的影响也成了这个样子，同四姨一样只心里清楚，嘴巴不会说，见到亲人只是啊啊啊地叫，高兴的很。后来四姨又生了一个女儿，好像不到一岁就夭折了，当时四姨也哭了好久，很可怜。

      再说说那个男人，就是我的四姨夫，虽然没什么本事，倒也能把这个家给撑起来，四姨跟了他又生了儿子，比他打光棍好多了，说起来也是一个完整的家。每年的正月初二，他总是带着四姨和孩子第一个到外婆家，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就在那吃东西，不是嗑瓜子就是吃苹果，哎，也许是真困难吧。说真的，我们从来没有去过他家，要见的话也是都到外婆哪儿去，不知道家里是什么光景。还好生活上有外婆的百般照拂，时不时去给他们送点吃的，洗衣服，缝被子，做衣服棉袄什么的，隔三差五再带她去剪剪头发洗洗澡。日子就这样过着。

      我大学毕业前一年，四姨和她丈夫都进了乡镇的敬老院，因为那个男人得了偏瘫，全身就一只胳膊会动，四姨生活又不能自理，儿子不会说话也没上过学，13岁就跟着他叔叔到建筑队做小工，村里考虑到实际情况，给他们申请了五保户，又送到了敬老院，在那里起码不会饿死。在敬老院，四姨除了要照顾自己之外，还得给那个男人打饭，喂饭。不知道以前他脾气咋样，到了敬老院之后，动辄老是打我四姨，这也是我不愿叫他姨夫的原因。

    因为敬老院离我家不远，外婆年纪大了，照顾四姨的责任就落在我妈的身上，基本上还是以前外婆做的事。有时候外婆到我家里或是家里做了好吃的，会把她接过来一起吃饭，每次她来都是脏兮兮的样子，头发绣在一起，衣服扣错扣子，脸上全是灰……天气暖和了妈就给她洗澡换衣服，剪头发剪指甲。换下来的衣服有的直接就扔了，再给她找件好的。

      农历腊月十九这天，妈把她接过来捯饬完，说：我们要回去（走娘家），你去不去？她嗯了一声，跟着去了。结果这竟是她最后一次回娘家，也是最后一次和亲人在一块。腊月二十四晚上被救护车拉走直接送到重症监护室，敬老院的人说是发烧了，只是难受不会说哪里不舒服，医生也不知道怎么救。现在想想医生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治，估计都没怎么管，也没有尽力去救她，就这样在监护室被病魔折磨了一天一夜，撒手人寰，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

      三天后---也是她最后一次回娘家之后的第十天---她要下葬了。儿子哭的不成样子，我可怜的四姨就这样和我们永别了。

      可怜的四姨啊，去找我的外婆，你亲爱的妈妈吧，愿你安息！

   

可怜的四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