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秃子从派出所出来,就换了个人,村里一片恐怖景象,母鸡打鸣,狗们无端的嚎哭,弄得人心惶惶。
很多人觉得末日要到了,但只浮在表面,不是传护身咒就是杀狗。雪漠老师把那气氛,渲染得不亚于《西夏咒》里的魔幻。
连孟八爷都说:“照这样子,也用不着那风呀,火呀,水呀,人先自灭了。魂不守舍,心无自主,活着也跟死了一样。”
人在大浪大魔中,迷了本性,就很容易迷信。老顺和孟八爷觉得“妖蛾子”出在王秃子身上,就去劝他:“有事不怕事,没事不找事。过去的,已过去了。人家也不是故意整你。”
但王秃子听不进半句好话,依旧一意孤行,磨刀霍霍,向心头恨。“恨”是个黑洞,他的心永远卡在“受辱”的当上,不知道变通,既毁了别人,也灭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的恶行,皆拜心的“无明”所赐。如果有人肯转心转念,说不定会化凶为吉。
孟八爷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惨案发生,想弯通大头去给王秃子低个头,没想到他“不惯这号毛病”。如果早知道自己的儿子会死在王秃子手里,他会不会将这个毛病当成大恩典呢。但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面对巨大的不安,每个人都想加固自己心里的“护城河”。猛子妈以为一打七,家里就会很平顺,上回让老顺搅了,心里老是忐忑。
但老顺质疑得很,他说:“你折腾一辈子了,心安了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信破锅里煮大粪似的咕哝七天就能消灾,那王秃子,不也打了七吗?咋顶了缸,坐了牢?”
《金刚经》中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很多人把信仰当成了自己的护身符,一有难就去求。如果显灵呢,就呵护有加。如果毫无效果,就大肆诋毁。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有的人心不到,功夫不到,就想一苇度岸。没想到,苦难不断不减,反而倒增。猛子妈的功利心,不只表现在信仰上,在莹儿身上也表现得清清楚楚。
无善无恶,心之体。但在现实生活中,善恶相互混淆,人人都想渔翁得利。正是这利,如一把剑悬在心上,时不时地叫人把心分成十瓣。在老顺家,莹儿的儿子盼盼永远比她重要,哪怕把她“扫地出门”,也决不能失去这根传宗接代的独苗。
想想莹儿的处境,人间似乎不值得。哪怕她对陈家那么好,在猛子妈眼里,她只不过是外姓人。她能用真爱待兰兰,为什么就不能好心待莹儿呢。分别心一起,百千烦恼绕。
联想到莹儿妈对莹儿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有她的道理。每个人都站在自我的立场上说话不腰疼,等到火烧乌龟肚里疼的时候,已来不及褪却因果之火。如此,烦恼复烦恼,哪有云开见日出的一天。
有句凉州话说得好:“能看了人的皮皮儿,瞅不了人的瓜瓤瓤。”王秃子天天喊着杀人杀人,但大家都以为他只是那个喊着狼来了的孩子,笑他有心无胆。这一桩事先张扬的杀人案,似乎只是王秃子一个人的表演,他成了无足轻重的丑角。
社会亦是一个偷偷雇凶的配角,但它不承认。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没想到王秃子,竟然在冲进金刚亥母洞杀会兰子之前,先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大头因应酬躲过一劫。但面对如此惨烈的家变,他独活着,应该生不如死吧。
更残忍的事还在后头,王秃子杀人后,想逼妻女一起“上天堂”。可事情败露了,他就把自己给活活杀死了,连个全尸都不留,脏腑甩得到处都是。一个人如此虐待自己,是铁了心要死的。
纵观他的一生,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沐浴在高光时刻。所以雪漠老师写道:“这一招,想来是王秃子一生里最招摇的事了。”这样的招摇,是要下地狱的。
王秃子身上的悲剧性,像一根淋了汽油的棉线,燃至爆炸区,连累了无辜的生命不说,还让人对“诸行无常”产生了抗体,但在“诸法有我”上打了死结。
火葬王秃子和大头儿子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毛旦把秃子的身子拨到两个娃子身上,叫娃儿那富身去燃那瘦身,称得上“均贫富”。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火,把人烧得一干二净,给活人留下了什么?
“骨头却混了,杀人凶手和被杀者亲热地拥抱了。
老顺想:要是王秃子知道骨头会拥抱,还会杀人不?”
雪漠老师的反思力度特别大,让人蓦然从死亡中醒觉过来。可是王秃子,该怎样洗刷灵魂,两个娃儿该如何超越……作为活人,又该怎样微笑着活下去?
陈亦新老师在亲眼目睹父亲的师父吴乃达的“火葬现场”后,他因此失魂落魄了一个多月。幸亏雪漠老师福慧双修,才让儿子慢慢地活在当下,活出了生命的意义。
私以为,《白虎关》第二十二章是整部小说最惨烈的一章,看似与主角无关,其实因果相续,给人莫大的震撼与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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